083 盘庚迁都前训诫臣民（上）

盘庚委婉劝迁都，无效，政令被阻隔，于是召集并训诫臣民。为民应受本分，遵从君王政令；为臣不该阻隔百姓对君王的谏言。和先王一样盘庚希望与老臣一起治理天下，也从不隐瞒告诉群臣本分是什么，及应遵守的职责。先王敬重臣民，臣民从善如流。而现在盘庚没有荒废臣民之德，群臣却搬弄是非，制造谣言不迁都，居心可恶。盘庚反省，一定因自己考虑不周，养成群臣的好逸恶劳。

盘庚斅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王命众，悉至于庭。

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

“非予自荒兹德，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乃作逸（作乃逸）。”

“盘庚斅[xiào]于民”，斅就是教导的教，那么君王理所当然就是百姓的导师嘛，所以叫作斆。那么盘庚对百姓也说话，对群臣也说话，现在斆于民，先来对百姓先来一番训诫。

“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盘庚先向百姓说，一般来讲，古代是这样的，那个时代都城也不是很大，王站在都城上，下面就看着百姓，大概是这个味道。那么他就向百姓来呼吁说：“由乃在位。”说你们应当依你们现在百姓的分位来行事，“由乃在位”。百姓也是一个分位呀，对不对？当大官也是一个分位，当天子也是一个分位呀，天子跟百姓同等重要，百姓不是一个分位吗？也是一个分位呀。

“以常旧服“，这个永续先王以来，旧有的道德叫做“以常旧服”。那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安守人民应当遵从君上的政命的一个本分。这什么意思哦？各位，你说人民应当遵从君上，在这个民主时代，你听起来一定很不舒服，那我们换个方式说：人民应当遵守政府的决策，那这样听起来稍微会舒服一点，然后你又会反驳说：那政府万一如果错了呢？那我们再加补充说：人民应当遵从政府正确的决策，这样应不应该？看他应该遵从了吧，对不对？那你如何说你如何地正确呢？

各位，盘庚说要迁都，必能举出很多必不得已的理由，很多不得已的理由在这里并没有详述，为什么？因为史官认为那不是重点，重点是盘庚怎么来说服他的臣跟民啊，才是《盘庚》上、中、下三篇的精彩处。所以那些原因反正是必定有不得不迁的理由，而百姓跟群臣不想迁都，盘庚对臣跟对民都要来说一番话，那我们看看说为君的应该怎么做，为民的、为臣的应该怎么做，是这个盘庚上、中、下篇的重点所在。所以我们现在，各位，他虽然没有提出原因，我们就要假定真的有一个正当原因不迁而且是祸害无穷的原因，我们先要这样来说。

所以盘庚先跟百姓来说，说你们呢应该要尽你们在民的本分，就是率着过去先王以来的旧有道德，什么道德？就是人民应该要支持他的政府，人民应该要遵从政府的正确、有益长远的决定的本分，你们应该要固有这个道德。“正法度”，他没有讲什么法度，他只是说你们要正了你们的本分，你们要遵从我们应有的分位的法度，那就是说君上发命令，下面要不要听？要听啊，如果我们对着一群学生说：你们要安守你们的本分，那是什么本分？听老师的话啊，好好读书啦，不是这样吗？好，所以现在君民之间那不就是君发号施令，百姓拥护支持，不就是这个本分嘛！

“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好，现在那个“曰”是头一转对谁说话呢？对他的大臣来说话“曰”。那刚刚盘庚斆于民，我们从文字上已经很明白了，是他教导百姓，你们应当遵守你们的本分。头一转呢对群臣训戒说：“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小人是谁呢？就是见识浅陋的小人啦，其实也就是指下民啦，那为什么这样说？现在的人听起来又不舒服，反正我们现在听什么都不舒服。我要稍微解释一下：古人百姓都自称小人，意思就是说我们在向人家介绍的时候，哎，我的才学浅薄，有没有？就是这个意思啦，就是古代所说的小人的意思。那么官呢都是从百姓里面去选那个最有才气的人、见识最高远、最正确的，然后才会被推举为官呢，任何人当君王都希望旁边一堆贤人，不是吗？而不是希望一堆废物吧，对吧？所以一个英明的君王都会从百姓里面去明查暗访，真正的贤人都被他掏走了，知道吗！所以，那剩在下面的我们就叫做小人，不是鄙视的意思哦，就是学问、见识、眼光比较狭小的人。

那么这个“箴”呢，就是规劝，箴言，叫做箴。说你们这些臣呐，不得有那种敢隔绝我的下民来规劝上者的箴言。“无或敢伏”，那个伏就是阻绝，你们不可阻绝下面的人给我在上位者的正确、好的一些建议。好，那这是什么意思呢？就说其实哦当时的下民也有很多有远见的人看到说都城不迁是不行的啦。因为从祖乙迁都到这地方之后，又过了四代嘛，对不对，已经发生了不得不迁都的原因啦，很多百姓也都知道，但是这些群臣却贪图安逸，不想搬，然后就把小老百姓这些赞成搬的这些话全部压制住了，但小老百姓有赞成这些群臣说不要迁的哦，他们就大张旗鼓就把它给放大了。

看看这些行径跟现在的政客简直是一模一样，完全的相同，反正合他的味口他就把它放大，不合他的味口，就把它给压制起来，你们之中这些臣，你们不得有阻隔下民对我们上面迁都建议的人的箴言，你们不得把他给阻绝掉。

“王命众，悉至于庭。”好，那么改天就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王请所有的臣下跟下民，“悉至于庭”，都到这个朝堂上来，因为百姓不想迁徙，都是由这些大臣啦，因为他不帮助这个盘庚去宣扬，说明我们应该要迁徙国都的原因。等于是这个王命的善意被群臣阻隔了，然后这些群臣在百姓间造了一些不实的谣言，好像去了那一边会更糟的意思，所以他叫大家来一起说明。我不止是要跟百姓说明，我也要骂骂这些群臣。在此之前，盘庚很少骂人，他是用委婉的方式呢，希望大家呢了解不得不迁都的苦衷，已经做了一番委婉的劝谏的努力，但群臣呢听到之后并不采纳，简直王命不出于都城啊，然后面对百姓的是群臣嘛。

“王若曰”，那个若就是乃，王乃曰，于是王就说话啦，说“格汝众”，格是来，来吧，你们众人都过来，你们臣也过来，你们民也过来，你们都不迁都，对不对？我呢委婉相劝已经有一段时间，“予告汝训”，我现在要来正式地告诉你们，要来告诫你们，“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猷是谋略、谋划、计划，黜是退或改变。说你们应该好好想想，你们要改变你们的心意，“无傲从康”，不要因为我做一个君王，我没有拿出威罚来处置你们，你们就开始傲慢你们的君上，你们要遵从你们臣跟民的本分的康庄大道，不要离开这个康庄大道叫从康，就是你们要进入正道，你们要跟从正道，你们不能离开这条正道。无傲的意思就是说你不要轻视我，我现在没有跟你计出威罚，我有没有好好地跟你说？然后你们却搬弄是非，你们制造谣言，那我现在要来训诫你们。我好好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没有想到我的政令出不了都城，我被群臣给挟持了。你们臣跟民都给我过来，我一次来说明。各位呀，作为一个王要不要有一点魄力，是啊！要有一点魄力呀，该骂要不要骂？你一定要骂呀，不然要你这个君做什么？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做君的以为都不能骂臣呵，也不能骂民，现在已经是变成这样了啊！

我们来读读《尚书》，我们来学学君王怎么骂人。

“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

他说从古代以来，以及我的先王那些圣王们，“亦惟图任旧人共政”，这些先王们呢，他们都非常希望旧臣能够跟他共同来治理国家，“这些旧人”什么意思？就是说一个新的王登基了，那他的父亲的那一辈所用的朝庭的重臣，他依然希望能够继续使用啊，为什么？因为他是最有丰富经验的呀，非常有德性的呀，对不对？是国家的栋梁啊，不要说因为新的王上来把人全换光了啊，有德性的是最好留着旧人，所以这个先王啊都会一上任就想着说旧臣可用的统统要留着，让他们一同来参与政治，他讲这句话什么意思？他想说：我也承袭先王以来治国的理想，我并不想换掉你们。言外之意是不是这样，我希望你们这些元老老臣都在，共同治理国家，我不想换掉你们。

“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

古代的王他都会告诉所有的满朝文武，告诉每一个臣民本分位所应该推行的职责是什么，他会把你的职责清清楚楚地——你一个臣应该有的德性是什么——告诉这些做臣的人，叫做“王播告之修”，修就是你的职责该做些什么，就是所谓的修。

“不匿厥指”，作为一个王，他当告诉他的臣是什么？他先礼后兵，他就要告诉他了。他不能够碍于颜面，他不能够怕他生气，他当告则告，不能够隐藏他所应该指出的重点，不能因为我要讨好你，所以我就把不好听的统统给不讲了，做君做王的重要职责是什么？你对我就要告诉你对，我就要给你奖赏，你错我马上就要告诉你，大的错误我要马上给你处罚，叫做“不匿厥指”。他应该指出的他不会隐藏，那个匿就是隐藏。各位，王是不是应该这样？应该这样啊，对就要说对，错就要叫他走路啦，不是吗？

“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

过去的先王，过去的明君，他用他的身教，用什么身教？敬！丕是大，他处处看到这个王做任何事必定是大大的敬，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用《论语》里面的一句话，《论语》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有没有？我们就可以知道说：哦，做一个王他的态度是诫慎，对人的敬重，重不重要啊？很重要，所以，对任何事，对任何人都大大的亲近，叫“王用丕钦”。

“罔有逸言”，就是君无戏言，君绝对不说轻佻开玩笑的话，嬉笑怒骂的话，绝对不这样做，这很重要。大的国君是这样，小的单位主管也是这样，作为一个单位主管，喜欢损人，喜欢贬人，行不行？不行。以此为欢笑，行吗？不行，那样的言就轻了，所以“罔有逸言”，逸就是轻飘的言说。

“民用丕变”，因为王是这么样的身教，那么样的诫慎，那么样地看重臣下跟百姓，所以每一个百姓都大大地跟从着王的教化而改变，风行草掩，百姓大大地服从，大大地改变，大大地护持叫做“民用丕变”。我本来是不喜欢的，好嘛，好嘛，既然我的国君都说了，好了，我支持你了，有没有，因为我爱护我的国君嘛，言外之意是说，先王只要说要迁都，百姓必定从善如流啦，马上改变他的固执想法，说好啦，就迁都吧。

各位有这个事情吗？各位还记得吗？读到《孟子》里面讲到文王，文王要造一个花园，百姓没两天就把它做好了，对不对？他只要一个小小的，结果百姓一做做好大，就是我的君是这么样的值得我敬服，不用你讲，我们主动帮你做、一毛钱也不会要，帮你做得比你想像得都还要大，都还要好，叫做“民用丕变”，比你想像得大得多啦。这个言外之意是说我犹如先王一样，我大大的敬各位，你们没有大大的从善如流，你有没有看到这个言外不忍指责而却又指责到的意思在里面。

“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

“聒聒”，鸹躁的鸹，喧闹无知，说你们今天东家长西家短，“起信险肤”，说你们这些臣，发起了一些令百姓相信的这一类阴险造假的切肤之痛等等的编造的恶意中伤的谣言，险肤就是阴险的切肤之痛的谣言，叫做险肤。你们竟然有你们群臣里面去制造，去发起令百姓相信的这样阴险的，好像马上要有切肤之痛的这种谣言、言论。“予弗知乃所讼”，我不知你们整天东家长，西家短，你们对着百姓捏造聒聒躁躁的这些是是非非，究竟怀着什么居心呢？

“非予自荒兹德，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

说这个事情在先王来说，先王敬自己的身，敬他的臣，而后民用大变，百姓从善如流。而今天我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我非常的诫慎，非迁都不可，不是我想迁，还卜占了之后，神也说要迁。你们却不肯迁，贪图安逸，这并不是我前面讲的先王丕钦之德。我是如此的敬你们，我没有荒废掉我该有的敬臣的德，没有！“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那个含德就是居心，而你们内心所居的心却是恶的。“不惕予一人”，惕是警戒，也有害怕的意思，说你们这些群臣之所以不从我命，不想想更长远的事，不让百姓一起去迁都，你们居心实在是可恶。你们只是不怕我一个人，你看我一个人好欺负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

“予若观火”，说我看着你们这些人的居心如熊熊危险的火一样，野火会燎原呐，不仅你会伤到我，也会伤到你们自己呀。

“予亦拙谋，乃作逸。”话说回来，这段时间呢，一开始我都委婉相劝，我从不用威罚来要胁各位一定要迁徙，说不迁徙要断头，要如何。“予亦拙谋”，他说这就是我的考虑不周了，话说回来，今天我也变成这样，实在是我一开始思虑不周，我没有非常严谨的要求你们一定要如何，否则的话我就要威罚，我没有。我好好跟你们劝，结果你以为我一个软弱的人好欺负，“乃作逸”，以至于养成你们今天群臣的好逸懒散，造成这个过错，然后去煽动百姓不要迁都。

各位，讲到这儿呢，我们约略可以嗅出一点味道，盘庚是个好人呐，他不用威罚，他希望凡事好好说了。那么，虽然经过了几代都没有迁都，可是现在在这个都城产生的一切现象，已经嗅出不得不迁出的味道，他作为一个君就要比百姓看得更长远，不是吗？所以就提出了这个迁都的想法，并且也请卜筮之官请示于上天，然后也得到迁都是非常吉的征兆，然后他好好地劝群臣，群臣却很贪图安逸不想走，不止不想走，而且呢还群起的在百姓之间搬弄口舌，制造是非，让百姓惶惶不安，那百姓里面呢也有一些人他是很有远见，他觉得迁都其实是对的，但那些话呢，却被大臣都阻隔掉了，没有办法上达天界，然后盘庚开始是觉得我不提一点硬作为的话，我无法力挽狂澜，并且还给他们看成是好欺负的，他准备要来训诫他们一番，那怎么训诫呢？骂得真的是太好了，所以读古书也很重要啦，就是可不可以骂人呢？可以。怎么骂呢？我们就要上《尚书》看盘庚这一篇呢。

好，我们今天就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