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作者毕福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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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的冬天 一马平川的北塬田野,被白雪覆盖着。那天寒风呼呼,冷得我缩起了脖子。我穿着孝衣跟着送丧的人群,随着哀乐班子悲凄的吹奏声,走向那离村庄很远的家族墓地。
我的姨妈结束了85岁的高龄,将要埋在这本不属于她,却又在这里生活了64年的高原土地上。我姨妈的一生是有点传奇而悲切的一生。
上个世纪初,姥姥家是当地大户人家。姨妈生于1918年,比我妈妈大7岁。姨妈20岁已出落得端庄美丽,身材高挑,是省女子师范将要毕业的学生。由于姥姥的开明,加上时代逐渐变化,姨妈没有裹过三寸金莲,走路很是轻巧,她是学校令女生们羡慕的一朵校花。
    大舅每天赶着带轿子的马车,接送她。大舅有事了,姨妈就打黄包车到巷子口,自己走回家。她身材修长,穿着得体的旗袍,夹着书本,走在回家的路上,有次被当地的驻军军官看到了,就打听追问,最后请人上门提亲。姥姥开始不同意,可这位年轻的军官带着他的两个弟兄警卫,亲自上门拜访主动报门户:“家住北塬西岐,未婚,黄埔军校毕业,家有高堂,大户人家。”姥姥一听,看着眼前长得很有气魄的年轻军官,对他说:“条件不错,我女儿不会受穷,只是有点远。”“我常年在古城工作,家可安在古城。”军官回答。姥姥点头答应了。这个头点来的却是姨妈一生的悲戚。
    姨妈泪流满面,她心中有个喜欢的男人,也是大学生,抗日游行认识的,可家境一般。姨妈不明白姥姥为什么要这样?当家作主的姥姥是个干练麻利人,她对姨妈说:“是为你好,我也打听了,人很正派,长得也端正,家境很好,也有文化。嫁给他,不会受苦,我心里踏实,就这样定了!” 我那从小就有叛逆性格的妈妈,看着流泪的姨妈,冲着姥姥就喊了起来:“不许把姐姐嫁给他!” 军官一来,她就撵人家走。因为她最爱她的大姐。
    我妈妈姐妹三个,还有两个哥哥。大姐文气,听话。 二姐有病,对人冷淡。妈妈最小,是个疯丫头,有些男孩性子。她爱看戏,成天溜进离家不远的戏院看戏,也就是保存到现在的“五四剧院”,回来晚了,姥姥不让给她开门,姨妈总是先偷偷的从门下框递给她个馒头,然后求姥姥开门。对此,二姐总是严厉教训她,所以妈妈喜欢大姐。现在大姐这样处境,妈妈想用力帮,每次军官来,她都会歇斯底里的大喊。然而一切无用,时代决定了女人的命运。就这样,姨妈满面泪水嫁给了这个有势力,长得很帅气的年轻军官,也就是我从未见过面的姨伯。
    姨伯名叫李克昌,两个拜把弟兄一个叫李克义,一个叫李克利,都随了姨伯的姓。他们两个都是神枪手,打枪特准。两人都是18岁,家都是商南的。
婚后,姨伯很爱姨妈,用自己真诚的爱,温暖着姨妈。可我的妈妈见到姨伯,就气哼哼的,姨伯不生气,反倒笑嘻嘻的摸摸她的头。他经常给妈妈买些好吃的哄她,也不时的带妈妈和姨妈去看戏。慢慢的妈妈也就喜欢了这个军官姐夫,习惯了这种生活。尤其和克义、克利也熟悉得像哥们,整天在一起玩。他们教会了我妈妈擦枪、拆枪、装枪。还比赛看谁装枪快,结果每次都是妈妈最快。妈妈的干练麻利、聪明敏捷让姨伯非常喜欢。姨伯在校场教妈妈开枪,还教会骑马,气得姥姥使劲数落姨伯:“本来就没样,这更没个正形了!”姨伯笑着对姥姥说:“这丫头厉害,说不定能做大事呢!”从此后,不论什么活动,他总带着妈妈。说是到年龄,就让她当个女兵。妈妈高兴得不得了,却遭到姨妈强烈反对,说是一个女孩子,像什么样?可妈妈却盼着自己快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