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特洛波维奇《老罗在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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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4CD合辑收录了大提琴家罗斯特洛波维奇1950-1962年在莫斯科的演奏录音,合作的音乐家包括:钢琴大师李赫特、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卡巴列夫斯基,都是当代音乐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曲目包括:普罗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维奇、卡巴列夫斯基的大提琴奏鸣曲;柴科夫斯基《洛可可主题变奏曲》;舒曼、肖斯塔科维奇、圣-桑的大提琴协奏曲;肖邦、维拉-罗伯兹、法雅、斯特拉文斯基、拉赫玛尼诺夫作品的大提琴改编曲等。

20世纪40年代末、50年代初的莫斯科音乐学院是“最崇高的、‘残存的’音乐文化和人文文化一片真正的保护区,那是一种伦理上包罗万象的文化,它奇迹般地在莫斯科——苏联首都存留下来,在战争、革命、镇压和思想专政的血腥年代里幸免于难”。那时俄国深厚的音乐传统和苏联优厚的国家待遇完美结合在一起,音乐学院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上有米亚斯科夫斯基、谢巴林、肖斯塔科维奇、涅高兹、奥伯林、大卫·奥伊斯特拉赫等大师任教,下有李赫特、罗斯特洛波维奇、罗日杰斯特文斯基、鲍里斯·柴科夫斯基、埃什帕伊、巴赫姆托娃等一大批天才学生,他们奠定了苏联音乐此后的鼎盛。

罗斯特洛波维奇在音乐学院里如鱼得水,不仅学大提琴游刃有余,还在肖斯塔科维奇班上学作曲。据说他从二年级直接跳到五年级,1946年毕业时名字被刻在金榜上,此后边进修边演出,1949年、1950年分别在布达佩斯和布拉格的大提琴比赛上与另一位较早出道的大提琴天才沙夫兰并列获得一等奖。但此后罗斯特洛波维奇的魅力让沙夫兰望尘莫及。

20世纪以前古典音乐中的大提琴一直在钢琴和小提琴的光环下,只有巴赫、海顿、舒曼、圣-桑、德沃夏克等人为数不多的大提琴作品,俄国也只有鲁宾斯坦、柴科夫斯基等人屈指可数的几部。到了20世纪,钢琴和小提琴传统的创作空间渐趋饱和,在原生音乐素材丰富、古典音乐功底深厚的苏联,大提琴音乐酝酿着一次质的飞跃。30年代普罗科菲耶夫就创作了大提琴协奏曲,1944年米亚斯科夫斯基为克努舍维茨基创作了大提琴协奏曲。早在1946年作为父亲老友的格里埃尔就把自己的大提琴协奏曲题献给不到20岁的罗斯特洛波维奇,不久米亚斯科夫斯基也为他写了激动人心的《第二大提琴奏鸣曲》。普罗科菲耶夫在音乐学院一次考试中听到罗斯特洛波维奇演奏这部奏鸣曲后,直至去世相继为他谱写了大提琴奏鸣曲、大提琴与乐队交响协奏曲(《第二大提琴协奏曲》)、《大提琴小协奏曲》。而米亚斯科夫斯基和普罗科菲耶夫都是格里埃尔早期的得意门生。

普罗科菲耶夫与罗斯特洛波维奇的交往也成为乐坛佳话。有个“美好而悠久的莫斯科传统”——音乐学院教授把学生带到自己家里住,罗斯特洛波维奇就在遭受“形式主义”批判却又“像个极其单纯的大孩子”的普罗科菲耶夫的家里住了两个夏天,也就有了罗斯特洛波维奇找赫连尼科夫为普罗科菲耶夫要早餐钱、怂恿普罗科菲耶夫写出应景之作《伏尔加河顿河大会师》的轶事——后来罗斯特洛波维奇发展了这个传统,让作家索尔仁尼琴住在自己家里……


罗斯特洛波维奇的天才和魅力是苏联大提琴创作的强大催化剂,“如罗斯特洛波维奇所说,当现代音乐思维那种爆炸性的、表情丰富的戏剧性,在浪漫主义以前时代那种严肃的、匀称的、明朗的、智慧的简洁音乐中找到某种共鸣和均衡时,是在发生一种‘欲望的补偿’。这种强烈的激情和鲜明的理智,就是罗斯特洛波维奇的天才的两个方面”(格日迈洛)。为罗斯特洛波维奇创作的大提琴曲大多兼备古典、浪漫时代的理性、抒情和20世纪的激情,极大地丰富了大提琴的表现空间。

20年间哈恰图良、魏因贝格、鲍里斯·柴科夫斯基、巴巴扎年、沙波林、谢巴林、卡巴列夫斯基、克尼佩尔、戈卢别夫、季先科、列维京等大批高水平的苏联作曲家像争夺新娘一样竞相为罗斯特洛波维奇谱写大提琴作品,诞生了一部又一部杰作,成就了世界大提琴史上空前绝后的热潮。而高潮中的顶峰无疑是肖斯塔科维奇1959、1966年献给罗斯特洛波维奇的两部大提琴协奏曲,肖斯塔科维奇“把大提琴所不具备的音质赋予了大提琴”(罗斯特洛波维奇)。1963-1964年莫斯科爱乐演出季中,罗斯特洛波维奇演奏了40部大提琴协奏曲,其中18部苏联首演、15首题献曲——我一直认为罗斯特洛波维奇最有特色、最具感染力的演绎是肖斯塔科维奇、普罗科菲耶夫、哈恰图良、魏因贝格等人的这些20世纪作品,这才是罗斯特洛波维奇的精髓。

罗斯特洛波维奇自称“并没有特意去鼓动作曲家为大提琴作曲”,但却骄傲地说:“我看不起那些生活在莫扎特时代,却没能从他那儿‘榨取’出一首大提琴作品的大提琴家。一首也没有!还有那些竟没能让贝多芬或者勃拉姆斯创作出一首大提琴作品的音乐家……”——当然罗斯特洛波维奇可能有些“得意忘形”地忽略了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大提琴奏鸣曲。

1955年,意气风发的罗斯特洛波维奇与莫斯科博索伊大剧院杰出的女高音加琳娜·维什涅夫斯卡娅结婚,终生志同道合。他们与肖斯塔科维奇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两家别墅相邻,市内的住宅也曾一墙之隔。1960年肖斯塔科维奇更为维什涅夫斯卡娅量身谱写了《讽刺诗》,据加琳娜回忆,肖斯塔科维奇“自己边弹边唱,而我和斯拉瓦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为倾泻我们身上的源源不断的辛辣讽刺和毫不留情的黑色幽默而感到窘困、震惊”。1967年大师再次为维什涅夫斯卡娅创作了《为勃洛克的诗而作的七首浪漫曲》。

苏联时期受国家严格限制的文化选择余地和受国家强力支持的艺术家群体造就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局面——古典音乐在很多极其偏僻的地方也有大批听众,也有大量第一流的现场演出。罗斯特洛波维奇曾在亚库茨克一周举办7个晚场3个早场音乐会,观众总计近6000人;还曾与手风琴家卡扎科夫沿叶尼塞河“漂流”到只有33人的卡赞采沃村,在船上为所有居民从凌晨两点演奏到五点……

不仅大城市的演出用不完罗斯特洛波维奇的能量,一把大提琴也不够用了。准备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大提琴协奏曲》时就曾感叹:“我总是嫉妒指挥!我一直幻想着拥有一把有一百根琴弦的大提琴。不过天才的肖斯塔科维奇克服了单一乐器的局限。演奏这首乐曲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好像处于指挥的位置”。

指挥可能是音乐家中最不专业的一个行当,1952年李赫特指挥了罗斯特洛波维奇首演的普罗科菲耶夫的《交响协奏曲》;1964年在高尔基市(下诺夫哥罗德),肖斯塔科维奇在罗斯特洛波维奇发起的音乐节上唯一一次登上指挥台,指挥了自己的《节日序曲》和第一大提琴协奏曲;1967年奥伊斯特拉赫也过把瘾指挥了马勒的第四交响曲,维什涅夫斯卡娅独唱,但他们都不是指挥家。而从大作曲家成为大指挥家的并推哈恰图良和布列兹,从大演奏家成为大指挥家的首推罗斯特洛波维奇。

罗斯特洛波维奇是在苏联音乐鼎盛时期的大师堆中从一个早年歇顶的天才毛孩子成长为大师的。日后回忆起那辉煌的岁月罗斯特洛波维奇不禁有种宗教般虔诚的感恩。对普罗科菲耶夫:“他保全了我的艺术品位,又往我的心灵里注入了自己的一抹阳光,这一抹阳光足够我很久的给养。”对肖斯塔科维奇:“我们当初和德米特里一起演奏,一起吃饭,一起开玩笑,没感觉有什么特殊。可如果现在有一天,他突然回来,就像以前一样叫我去一起演奏,我肯定一步都动不了,当场给他跪下。因为只有在他去世了整整二十五年之后,我才意识到他是一位多么伟大的艺术家,就和贝多芬、莫扎特一样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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