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春令（一）

古人通过观天象，看太阳所在的位置在什么星宿，来判断现在是什么季节。春天的太阳有生养万物之功，所以春季是最好的生养之季。

在一年12月里面，不同的月份，做不同的事情。天子当政时，他的所言所行、政治、受民操守，就像奉着天地间阴阳之气，顺天时，与天同步调，来治国平天下。

《月令第六》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太皞(hào)，其神句(gōu)芒。其虫鳞。其音角（jué)，律中太蔟(cù)。

上一篇，《礼记》的《王制》我们已经讲完了，今天我们讲《月令》。《月令》这一篇就是在述说古圣先贤在一年十二月里面，他们治国平天下，他们所应当做的事情，所应当奉行的政令是些什么东西，叫做月令，我们现在看本文。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

孟、仲、季就是把每一个季节分成第一个月、第二个月、第三个月。孟，就是第一个，孟，就是长的意思。孟春也就是春天的第一个月，叫孟春之月，那也就是正月。夏朝是正月建寅，到周朝的时候是正月建子。

一年里面每一个月，为什么分成十二个月呢？因为一年里面总共有十二会。这十二会什么意思呢？就是太阳跟月亮碰在一起的时候，就叫做一个会。太阳的哪一个月在黄道上的什么位置，太阳是顺着黄道走的，顺着黄道走的过程，月亮又绕着地球走，到每一个月开头的那个时候，月亮跟太阳会交会在一起，那个叫做一个会，古代叫做日月星辰的辰，就是日月交会的时候，那个辰也就是每一个月划分的点。

孟春之月，就是春天的第一个月，日月交会，到仲春之月之间这一个月，日在营室。太阳在什么位置呢？在黄道里面，中国人是把它分成二十八星宿，现在的西洋是把它分成十二星座，其实这个意思是一样的，只是我们把它分成二十八份。不过因为星宿的规模有大有小，二十八份，它是依星宿的特质、秉性而去命名它，而去划分它，而不是以一个等分的概念。孟春之月的时候，二十八星宿里面，太阳在什么地方呢？在营室，就是四宿。四宿是在什么位置呢？就是在北方的玄武。

二十八星宿里面，东方有七宿，北方有七宿，西方跟南方各有七宿，所以四七二十八。东方七宿有什么呢？就是角(Jiǎo) 、亢(Kànɡ) 、氐(Dī) 、房(Fánɡ) 、心(Xīn) 、尾(Wěi) 、箕(Jī)，这样总共有七宿。北方有斗(Dǒu) 、牛(Niú) 、女(Nǚ) 、 虚(Xū) 、 危(Wēi) 、室(Shì) 、壁(Bì)。再来西方，奎(Kuí) 、娄(Lóu) 、胄(Zhòu) 、 昴(Mǎo) 、毕(Bì) 、觜(Zī) 、参(Shēn)。南方有井(Jǐng) 、 鬼(Guǐ) 、柳(Liǔ) 、星(Xīnɡ) 、张(Zhānɡ) 、翼(Yì)、轸(Zhěn)，这样总共有二十八宿。其中，北方的宿里面就有斗、牛、女、虚、危、室、壁，就是这个四宿，孟春之月，从我们地球的角度看过去，太阳都会在四宿的位置，叫做营室。

昏参中，旦尾中。

昏就是黄昏，旦就是早晨。古人要看天上的星星，那不是深夜，就是在黄昏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然后隐隐约约就可以开始观天象了。一大早的时候，隐隐约约也可以看得到，也可以观天象，所以从黄昏到清晨都是观天象的时刻。在这个时刻，它是以黄昏跟早晨为一个标的，实际上就是指这个区间的时间里面。

昏参中。

这个参就是刚刚讲二十八宿里面的参星。黄昏的时候，这个参星就在东南方的天空里面，叫做昏参中。旦尾中，这个尾就是刚刚二十八星宿里面的尾星。在拂晓的时刻，尾星就会出现在南方的天中。

如果常常看西洋十二星座的人，你抬头一望，每一天你也可以数得出说这个是什么星座，那个是什么星座。不过同样的一个黄道，我们中国人把它划分成二十八份。习惯于观星象的人，他也可以说得出哪几颗、哪一个族群就是什么星、什么宿，某一个族群又是什么星、什么宿。因为黄道在天空中，它每天都有度数在跑的。如果我们以同一个时间，比如每天的深夜十二点来说，你每天的深夜抬头一望，你会发现昨天看到的星星大部分都还在天空中，只不过他的角度略略有所转变。角度就是根据时间的迁移而一直不停的转变，一年刚好转了一圈。

所以这个就是当我们每一天，虽然地球正在转，但是你每一天如果选一个时刻，就看着天空中间的话，你就会发现整个黄道这个天体，是顺着地球的一个方向正在慢慢地旋转的。所以我们就可以以什么星，刚好在什么时间，在天空的中间，我们就可以知道说，这现在大概是一个什么季节。更明确的说，就是太阳现在所在的位置应当是在什么宿的这个方向，这样就是跟一个日月交会的时候，更是一个明确的一个指标。

其日甲乙。

这时候春季的太阳，他的名称就以甲乙来称呼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日有生养之功，这个生养之功显现在什么样的时刻呢？就是在春季最为明显。春季是怎么个明显呢？就是甲乙。每一个种子都有一个壳，那个壳就是甲，破壳而出；而这个乙就是种子的气根。破壳而出之后，它并不是先长芽，不是先长叶子，它是什么样？破壳而出之后，根先生。那个根就在硬硬的土中，窜地而生的那个形象，就是乙这个字。所以，十个天干每一个字都是跟万物，从开始发芽，从生长到非常茂盛，到收成，这十个天干都是在形容这个事情。

譬如说“甲”，就是芽出于甲；“乙”就是那个根奋力地在土里面窜，就是这个乙的字形；“丙”就是加个火字旁那个炳一样，就是非常的明亮的意思。然后，“丁”这个字呢？就是有成就的意思，你可以看得到“丁”下面的那个芽，那个根已经非常深了，那就有成就的意思，所以他每一个字都是有意思的。

其日甲乙。

孟春、仲春、季春这春季的时间，日因为生养万物之功盛大，所以就称它为甲乙。所以你看要挑个日子，要是春季的，都是要挑甲乙的日子。

其帝太皞，其神句芒。

这个太皞，皞是浩大的意思，这是在讲伏羲(xī)氏。伏羲氏当时做天子，当政的时候，他的所言所行，他的政治，他的爱民的操守，就像奉着天时一样，与天是同样的步调，他的德非常的浩大。所以春天祭祀的时候，就配着祭伏羲氏，因为他就是属于非常仁德的人，属木的，就放在春天的时候祭祀。当然这个月令，从孟春开始讲，讲到仲春，讲到季春，然后孟夏，一直往下讲。每一个季节祭祀的时候，都有所配祀的一位神明。

其神句芒。

句芒是少昊(hào)氏的儿子。其实太皞跟少昊是不同年代的，不过古人祭祀一个神祇，不是随便祭祀的，他是挑在人间有莫大功德的人。譬如现在所说的太皞，就是有莫大的德性的人。譬如这边所说的句芒，就是有莫大功劳的人，通常能够配在帝位来祭祀，叫做太皞，那以前都是做天子，做皇帝的。其神句芒，下面配其神句芒，是说做人臣里面做得很好的，很有功德的，其功非常秉烈的，这样的人，就可以来作为木神，配着天地的祭祀，一起来祭祀。在这边来说，德大的叫太皞，功大的叫做句芒。一个是人君的极则，一个是人臣的极则，所以配着木德与天地一起，让后世的人来祭祀。

其虫鳞。

在春天刚来的时候，所有的这些甲壳类，像蛇、甲虫类这一类的生物就非常蓬勃的发展。

其音角。

这个角念（jué），宫商角徵羽的角。宫商角徵羽就是五音。现在的人do、re、mi、fa、sol、la、si，这样总共有七个音，宫商角徵羽总共只有五个音，是不是少掉两个音？原因是什么呢？就是现在西洋的七个音里面，有两个半音。哪两个半音呢？mi、fa，fa是半音，然后si、do，si是个半音。所以把fa跟si拿掉，就剩下do、re、mi、so、la，这几个音就是宫商角徵羽。角刚好在中间，也就是说它的声音，在这五个音里面不清不浊，刚好在中间的位置，在五行里面它刚好是属木的。

为什么说角这个音是在中间的呢？这是有缘故的。因为这五个音其实是个音阶，有高有低。古代怎么样来辨声音的高低呢？就是以丝，丝的数目，八十一条卷在一起，来作为低音的。丝越多，八十一条卷起来不就很粗了吗？弹奏的话，它弹起来的音就会比较低沉。到四十八条的时候呢？丝就比较细，弹起来声音就比较高。如果你弹过吉他，你就会知道，低音，弦一定是粗的；高音，弦是细的。不过现在我们都是用钢丝，或用尼龙丝，古代不是这样。古代是用什么呢？就是真正的丝，就是我们穿的那个绫罗绸缎，丝织品的丝。

那怎么样来定他的高低呢？古人就发现，八十一条的时候刚好是宫音，宫音是什么？就是do。七十二条的时候是商音，商就是re。然后到六十四条的时候就是角，宫商角的角，这个角就是mi。五十四条的时候是徵音，徵就是sol。四十八条的时候为羽音，羽就是la。所以宫商角徵羽，就是一个八十一条、七十二条、六十四条、五十四条、四十八条。在最中间的，就是六十四条，就是角音。

这个宫音属土，商音属金，角音属木，徵音属火，羽音属水。宫音就是最低的，羽音就是最高的。所以，木在春天是一个非常和谐的时候，这个时候是和谐，所以不高不低，所以就取宫商角徵羽里面的角这个音，来配这个季节。也就是说，春天所奏的音乐，多半都是属于和谐性的，不会过于沉闷，不会过于激昂高亢，叫做其音角。

为什么叫做音呢？我们常常讲声音、声音，在古代，声跟音是两码子事；在现在，声音声音，反正是有声音的，能够发出声响的通通叫做声音。其实在古代，当一个声出来，叫做声。比如我敲一个鼓，“砰”，这叫做声。如果说现在弹一条弦，“砰”一下，这也叫做声。什么叫做音呢？就是有很多音乐配合起来的时候，我们才会说它是音。所以声音、声音呐，在这边讲其音角，你就知道说，这个时候，乐队合奏的时候，是要以和谐的音乐，才能够符合在春季的时候天地之间那一团的和气，是这个意思。

古人做任何事，都会想到说，不要逆着天地的自然，做任何事他都会想着说，大自然是什么，那我就做跟他一样气禀的事，来跟大自然的气相和，而得到大自然的好处。

律中太蔟（cù）。

律，我们说十二律，或说六律、六吕，其实都一样。律，古代是一个管子，这个管子是做什么的呢？从我们后世来说，就是一个调音管。现在到乐器行，你可以买到调音笛，就是你不知道这个弦的音准不准，你就买一个标准的调音笛，一吹，不就知道一个标准音了吗？听的时候就知道音的高低。然后你在弹吉他的时候调那一条弦，可以按照这个高低来调，就可以把你的五条弦把它定位，把音阶给定位了。调音笛，现在律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在古代最原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它是怎么样呢？它是候气之管，二十四节气一到的那一个时刻，比如说立春、雨水、惊蛰这叫做二十四节气。二十四节气里面又有八大节气，通常在八大节气，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这叫八大节气。通常八大节气都有大典，就是要朝拜天地。它怎么知道哪一个时刻刚好是这个节气到呢？就是有一个候气之管。

什么叫候气之管？就是在一个房子里面，划定一年四季的方位。比如春天就是在东方，夏天就是在南方等等。然后春天把一个管子，这个管子直径是九分，长有多长呢？长有八寸，把它埋在土里，露出一点点，里面放什么呢？就是放芦苇里面的薄膜，不是很轻吗？各位，竹子你把它砍下来，里面撕起来有一层薄膜，以前的人就是用这个做吹笛子的薄膜。芦苇里面皮的外层，也有一层薄膜，把它撕起来之后很轻，晒干了，放在这个管里面。

放在这个管里面干嘛呢？比如说我们讲立春好了。钦天监，就是古代的天文学馆长，他早就算出来说，立春在哪一天的哪一刻。那哪一天哪一刻，你说立春之神，我们要迎立春之神呐，那个神怎么来呢？就是一股气。这一股气又是怎么样呢？它会从冬至一阳生的时候，阳气从地心慢慢地往上升。升到地表的时候，刚好阳气到地表，万物不就刚好会发芽，会蓬发了吗？那个时候就是立春。这个气慢慢升上来，你怎么知道呢？它会推动这个律管里面放进去的很轻的薄膜，会整个把它给吹出来。一吹出来那一刻，钦天监跟皇帝早就在祭祀的天坛那边等着了，等这个管子灰一吹出来，钦天监马上会高喊说：“立春之神到”，然后奏乐，典礼就马上要开始了，这个叫做候律之管。

这个管刚好要吹这个气，刚好要中到那个频率，它刚好孟春的时候，那个律管的管长是八寸，直径是九分，刚好产生的震动，可以把这个薄膜吹出来，你太长一点就不行。不论哪一个季节管都是九分，但是它的季节起来的气频率是不一样，频率不一样，所以你就要做的长度就不一样。这个长度刚刚好，如果我们把它吹出声音，就是宫商角徵羽，或者就是十二律，因为每一个月有一根嘛。十二个月里面都有候气之管，所以做下来就变成什么呢？就变成了十二律。这个就是律中太蔟，太蔟就是十二律里面的其中的一个。

十二律其实就是音阶高低，我们从低到高，我们来稍微讲一下，叫做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ruí)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就是我刚刚念过的这十二个。那这十二个是配十二月，比如黄钟就是配子月，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农历十一月。太吕就是配丑月，太簇配寅月，所以我们刚刚讲律中太蔟。这个律管，十二支明明都埋在地上，到正月的孟春之月，地壳里面的气浮上来，慢慢往上窜，往上窜，它的频率刚好可以吹动太簇这根长八寸的律管里面的芦苇的薄膜，刚好可以把它吹出来。

所以，各位，我们就知道了，这个技术现代的人可能没有，但在古代的书里面，这种做法到处可见。可能也是因为现在的人从清朝以后，中华文化被看贬了之后，大家都把这个视之为迷信，当然这个技术也就失传了。在清朝宫廷内，这个技术其实应该都还在的，不过我想，现在也没有人真正去研究这个。

如果是一个对音乐，对频率相当内行的人，再来加以一个时间来实验的话，我想我们还可以重拾老祖宗的智慧了。说不定如果有人听到我们今天的广播，或者他刚好是这方面内行的人，他也许可以重新把这个中华文化，果然地壳真的有一个气是往上窜的，怎么样把他给表现出来。而且他这个地壳往上窜，每个季节的频率还不一样，所以他就用候气之管让大家看得到。

为什么古人这么相信天地之间有正气，为什么相信有阳气、有阴气啊？就这么明白啊。当你看到，明明白白只是插在地上的一个管，竟然有一股气把灰给吹出来，明明白白里面就有一个气啊，虽然你是看不到。重的东西虽然吹不动，但是这么小的管只有九寸，里面这么轻的东西，竟然它也是真的飘出来了。我从古文里面看到，它是斜插，不是九十度插在地上，意思可能就是让那个灰比较容易吹出来。所以古人是非常相信天地之间有正气的，因为看过这样场面的人，参与过这样祭祀的人，大家都知道的。

所以春季的时候，孟春，律中太蔟。而这个太蔟的长短拿起来吹，吹出来的声音就刚刚好是十二律之一，也就是黄钟。这个十二律到底是配我们现在的do、re、mi、fa、sol、la、si、do，还有刚刚宫商角徵羽就是去掉半音。

古代的最大的音乐，厚重的音乐，流传长远的音乐，都是没有半音的；那比较民间的，比较娱乐性的才会有半音。有半音的时候才会用到十二律；没有半音的时候就会用到什么，就是用到宫商角徵羽，那样的曲子听起来就非常厚重，但是以现在的人来说，就不好玩，变化不多了。但是各位想一想看，真正世界留下来的名曲，让你朗朗上口的，说实在变化都不多啦，就那几个音绕来绕去而已。

这个就是讲春季的时候，律中太蔟，刚好中到了这根律长有八寸长，直径有九分的这样的一个律管，刚好可以把这个膜吹出来。这个律管拿出来，把它当做笛子来吹，它的音阶就刚好中了这个太蔟的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