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为何自称“太史公”？ |《太史公自序》（一）

【导语】

中国历史上，并没有太史公这个官职。

【导读】

司马迁为什么要追寻久远的家族历史？“太史公”竟是虚构出来的官职？本集节目，杨照解读司马迁作为史家的使命感。

【原文回溯】

《史记》原文：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

白话文：

远古的颛顼，任命重为南正，掌管天文，任命黎为北正，掌管农政。尧舜之时，任命重、黎的后代继续掌管着两个职务，直到夏、商，所以重黎氏世世代代掌管天文、农政。

《史记》原文：

——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官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闲，司马氏去周适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白话文：

到了周代，封于程国为伯爵的休甫就是他们的后代。周宣王时，重黎氏失去了原来的职守做了管军事的司马，于是姓司马氏。后来司马氏便世代掌管周史。周惠王、周襄王时，司马氏离开周王室到了晋国。当晋国内乱，大夫随会逃亡秦国避难之时，司马氏也逃到了秦国的少梁。

《史记》原文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后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

白话译文

自从司马氏离开周王室到晋国之后，家族分散，有的在卫国，有的居赵国，也有些留在秦国的。在卫国的一支，名司马喜的，做过中山国的相。在赵国这一支，因善剑术而显名，司马蒯聩便是这一支的后嗣。在秦国的名司马错，和张仪争论，秦惠王就命司马错为大将，带兵伐蜀，攻下蜀地后做了那里的留守。

《史记》原文

——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于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市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白话译文

司马错的孙儿司马靳，做了武安君白起的部将。这时少梁已改名夏阳。司马靳和武安君打败赵国长平君（前260年），坑杀了降卒四十余万人，回到秦国后，司马靳和白起都被赐死在杜邮，司马靳葬在夏阳西南的华池。司马靳的孙子叫司马昌，秦始皇的时候，做过秦的铁官。司马蒯聩的玄孙司马卬做了武信君的部将，攻取了朝歌一带。这时天下大乱，诸侯擅自封王，项羽封司马卬为殷王。汉王刘邦领兵伐楚，司马卬降了汉王，原有的封地，改置为河内郡。司马昌生下了司马无泽，司马无泽做过汉长安交易市长。司马无泽生司马喜，司马喜做过五大夫，司马昌、司马无泽、司马喜死后，都葬在华池西面的高门原。司马喜生司马谈，司马谈做了太史公。

白话译文参考张大可、胡自逢等白话《史记》版本

【听课注释】

《太史公自序》

《太史公自序》是《史记》一书的总序。《史记》原名《太史公书》，司马迁的序文固称《太史公自序》。本文概述了司马迁世系、家学渊源、《史记》成书经过跟全书要旨，对后世研究《史记》，有极其重要的价值。

班固

班固（32年—92年），字孟坚，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东汉史学家、文学家，与司马迁并称“班马”。班固在其父班彪续补《史记》之作《后传》的基础上开始编写《汉书》，至汉章帝建初七年（82年）基本完成。主要作品为《汉书》，撰有《白虎通德论》，征讨匈奴时为中护军，后死狱中，善辞赋，有《两都赋》等。

班固画像，来自《晚笑堂竹庄画传》（清）

《汉书》

《汉书》，又称《前汉书》，由东汉时期的历史学家班固编撰，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二十四史”之一。《汉书》是继《史记》之后中国古代又一部重要史书，与《史记》、《后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汉书》主要记述了上起西汉的汉高祖元年（前206年），下至新朝的王莽地皇四年（23年），共二百三十年的史事。《汉书》包括纪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传七十篇，共一百篇，后人划分为一百二十卷，共八十万字。

《汉书》书影，资料图

“汉仪注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迁死后，宣帝以其官为令，行太史公文书而已。”

出自《汉仪注》，又名《汉旧仪》，东汉时期的卫宏撰著。主要记述西汉皇帝起居、官制、中宫及太子制度、二十等爵等内容，是研究汉代历史的重要资料。南朝宋时期的裴骃在《史记集解》转引三国时《汉书》的注家如淳，记载了这段文字。

卫宏

字敬仲。东海（今山东郯城西南）人，东汉初期的著名学者，对西汉制度、礼仪有专门的研究。

太史令

官职名，传夏代末已有此职，西周、春秋时太史掌管起草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为朝廷大臣。秦汉设太史令，职位渐低。魏晋以后修史的任务划归著作郎，太史仅掌管推算历法。隋改称太史监，唐改称太史局，肃宗时又改为司天台，五代同。宋代有太史局、司天监、天文院等名称。辽称司天监，金称司天台。元代改称为太史院，与司天监并立，但推步测算之事都归太史院，司天监仅余空名。明、清两代，均称钦天监；至于修史之事则归于翰林院，所以对翰林亦有“太史”之称。

李陵之祸

李陵（前2世纪?－前74年），字少卿，陇西成纪人，西汉将领李广之孙。李陵原为汉朝将领，天汉二年（前99年）奉汉武帝之命出征匈奴，率五千步兵在浚稽山与数万匈奴骑兵英勇作战，最后因寡不敌众兵败投降。其后汉武帝下令将其全家处死，李陵最终以一个匈奴人的身份埋骨于异域。汉武帝向群臣询问处置李陵的意见时，司马迁为李陵辩护，汉武帝怒将其打入大牢，后处司马迁以宫刑。杨照将在今后的节目中，详细讲述此次事件的缘由及影响。

宫刑

中国古代五刑之一，阉割男子生殖器、破坏女子的生殖机能的刑罚，约始于商周之时。西汉经学家孔安国《孝经注疏》云：“‘宫，淫刑也。男子割势，妇人幽闭，次死之刑。’以男子之阴名为势，割去其势与椓去其阴，事亦同也。妇人幽闭，闭于宫，使不得出也。”

Profession

职业，专业

vocation

职业，使命，天命

calling

呼喊，召唤

【笔记】

——其实从头到尾，中国历史上面没有太史公这个官职。司马迁所担任的官职，包括他自己的父亲司马谈所担任的官职叫做太史令，而不是太史公。

——本来太史令是一个工作，但他把这个工作重新改写成为一个vocation,这个字在英文里面本来就具备有一种宗教式的意涵，它是一个calling，这个calling是更高的、更神圣的声音在叫唤你，跟你说这是你生命最大的意义。

——“太史公”这三个字的份量绝对不容我们忽视。如果不了解什么叫做太史公，不了解司马迁如何认真而且严肃地看待“太史公”跟他的命运，包括最屈辱、最不堪的那样一种代价，就无法理解他为何非得完成《史记》不可。

【本集小结】

本集节目，杨照从《太史公自序》的第一段讲起，司马迁追述家世，从远古时始，司马家族的祖先就世世代代担任掌管历史的官职，一直到汉武帝时代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通过司马迁对“虚构出来”的太史公的自我认知，表明了他的著史雄心和高贵的历史学家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