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来客！少女的寒带大冒险[向晚][20-06-05]

2023-07-25 03:40:5319:36 619

所属专辑：向晚

声音简介

播音：丽妍力彬昱煊

编辑：雨含

“你知道吗，其实北极也有过企鹅哦。”

那天我看到一条新闻，俄罗斯诺里尔斯克的郊区出现了一只迷路的北极熊，由于冰川融化，它不得不离开数百英里外的栖息地。

我突然想起一个女孩，她与我年岁相当，两年前的伦勃朗号上，我们曾在北极圈的永昼里萍水相逢。她说她想写封信寄给自己，我送给她一张印着因纽特人的邮票，作为回礼，她给我讲了个/有趣的故事。

“小时候很想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从不来看我。可是护工婆婆跟我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出差，要等我长大了才能回来。

当时并不觉得悲伤，因为其他小孩也都跟我一样。很多人说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北京，也有说在上海、广东的，还有什么美国英国意大利，反正电视上有什么说什么。我当时说：‘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爸爸妈妈在北极。’

他们就笑成一团，因为以前学校会订阅《我们爱科学》嘛，有个孩子头说：‘那我爸妈还在百慕大三角嘞！’我可生气了当时，好像还发了火，弄得好几天没人想跟我一起玩。

不过其实，我本来也没什么朋友。不用上学的时间我都趴在床上看书，那些书是一些很旧的自然地理杂志，还有一些动植物图册，我就翻来覆去地读。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能进入书中的世界，所以怎么也看不腻。我有一盏小夜灯，熄灯之后闷在被窝里偷偷看书，有一次还被逮着了，值夜的阿姨警告说下次再发现就没收我的灯。

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渐渐地孩子堆里就传出一些声音，好像是说我这个人“有点奇怪”，有次在小公园我就直接揪住那个为首的男孩问：‘你们凭什么说我不正常？’他说：‘你老是编故事，说一些不存在的东西。’也不记得当时辩驳了些什么，总之后来，我越来越边缘，他们做游戏也不会叫我，我好像变成了一个隐形人。

刚开始…有点难过吧，后来我在公园后面的树丛里找到了一个树洞，躲在里面跟大树小草说话，偶尔有野猫啊、小鸟啊从旁边经过，我就向它们问好。它们都很友善，有时还请我吃零食。

女孩的叙述里，一整个童年似乎都在下雨，无边的潮气充盈着人们的毛孔，从初春绵延到夏末。极地东北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望着浮冰回忆那段湿漉漉的日子时，仿佛在回忆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2002年的一个冬夜，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礼拜天，阿姨很早就催大家上床了。

结果我失眠了，已经午夜过三点，我心想：这个时候总不会被人发现了吧，就又准备故技重施。有点奇怪，那晚小夜灯特别亮，比平时亮得多，我怕被发现就用被子捂着。才看了没几页吧，满头大汗，我就先把灯摁灭，头伸出去换气，才刚探出去，就听到一阵声音。

哇我吓死了，‘唰’地一下往被窝里钻，整个人虾米一样蜷着一动不敢动。那个声音很细微，闷闷的，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从被窝里，从灯里传出来的。

确切地说那是一只星光企鹅，简称它‘小星星’吧。以前读课文，不是有一篇《阿拉丁神灯》，还有一篇《渔夫和魔鬼》嘛，读完我就在想，要是我也有一盏神灯该多好，同学都笑我天方夜谭。其实那晚最强烈的冲动就是赶紧回学校，我要回去告诉他们我没有在编故事。

‘你是不是要出去呀？’

‘不要，我自己钻进来的。’

‘那你是从南极来的吧？’

‘我才不是南极来的，我是从北极来的。

‘可是，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你呢？’

（它做了个腹部拉伸运动），‘之前一直在休眠，不过今晚我要去参加一场party。’

忽然一阵大风吹进来，我的床晃了两下，飘离地面，变成了一艘小艇，从窗口飞了出去。我左手抱着小夜灯，右手揪了下脸上的肉，特别疼。小艇拖着一条彗星一样长长的尾巴在云朵里飞驰，速度特别快，浪花从我身后卷起来，变成一团一团兔子形状的雾气。

我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地观察过月亮，以前班上有个同学，他爸爸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一个超酷的天文望远镜，我特别羡慕，但他不肯借我玩。我喜欢和月亮赛跑，在陆地上从来没跑赢过，那天我终于追上了它。环形山和陨石坑边，趴着许多白绒绒的生物。‘在背面还住着一群黑色的，它们叫月光狼，满月的时候会一齐站在环形山上朝地球长啸，地球上的狼如果听到了，就会爬上山呼应他们。’

一群透明的鱼迎面游过来，‘这是白鲑哦。小心，别碰到它们!’然而已经太晚了，我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其中一只，它的身体瞬间分解了，没有血肉，就像一个破碎了的泡泡。‘别担心，它可以把自己重新拼起来。’那些白鲑没有心脏，我还把食指伸到嘴里舔了舔，有种冰块一样的感觉。

我们的小艇继续航行，进入了一片更辽阔的海域。空中漂浮着几个亮晶晶的像琥珀一样的东西，凑近看每个里头都不一样，有老虎、海狮、还有金色的蟾蜍。‘诶，你见过风的形状吗？’我正在捞云层里的贝壳，可它们总像沙子一样从我的指缝见溜走，听到小星星的声音我转过头，那一瞬间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用手捂住眼睛，从缝隙中看，耳朵里还能听见各种动物的蹄声。‘山羊、羚羊、大角羊、野马……你看，这就是风的形状！’它的星星身体慢慢飘出了灯，然后乘着风跳进了浪花里。

‘我们要去哪儿呀——’

过了一会儿，它从十几米开外探出脑袋。

‘马上你就知道啦——’

远远的我望见一座灯塔，它也发现了我们，把探照灯慢慢移了过来。小星星用绅士的姿态朝灯塔方向鞠了一躬，紧接着我听到一阵轰鸣，‘抓稳啦！’我还没反应过来，就45度角滑进了一条巨大的水蒸气滑梯。‘刚刚那个是荒原博物馆，管理员是一群老古董猴子，所以一定得讲礼貌！’我听不清它在说什么，只看见很多鸭子和天鹅从旁边游过去，我晕船了。

‘我们到啦。’

我听到了海浪拍打小艇的声音，就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蓝色的世界，海中有几只龟，它们的背壳像一座座岛屿浮在海面上，长出一片花园或者森林。特别特别高大澄澈的冰川，一直连绵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只有在梦里见过那种天空，许多鸟扇着翅膀追逐着碧绿的极光，有些像老鹰，有些像鸽子，漫天都是星星，数也数不过来。

‘这里是北冰洋，是我的家。’

上岸前我们把小艇栓在一块浮冰上，小星星在前面带路，我们穿过一片冰原，到达了一个洞穴。那是个半开放的树洞，有点像公园小树林里那个，但它枝繁叶茂、长得极其巨大，枝头挂满了会发光的果实，树冠里藏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一直延伸向天空去。我们走进去，一堆毛茸茸的篝火飘在离地大概三十公分的位置，旁边围着一圈动物。一只犀牛和一头灰熊挪了挪屁股，腾出两个座位，我看见那只熊身后背了一把吉他，爪子里还捏着一瓶北冰洋橘子汽水。

那绝对是我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天。我从没见过雪，没走出过小城，那晚我们摘下果子坐在火边吃，用树叶卷成酒杯，在北冰洋喝北冰洋。灰熊说它从遥远的墨西哥来，犀牛三兄弟是我的老乡，也来自中国，它们用角吹了一曲三重奏，灰熊弹起了《挪威的森林》。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我和其他动物一起打着节拍，一点都不感觉冷。对啦，我还问它们有没有见过我的爸爸妈妈，它们说，有，捡起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两个背着弓箭的人。”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女孩说，第二天她没能去成学校，因为…发了场高烧。病好后没几天，小夜灯就被没收了，护工阿姨告诉女孩，跟你同睡一屋的孩子说，好几次看到你半夜对着灯说话。有一次她无意间听到一群护工聊天说起自己，他们提到了“幻想症”这三个字。

“几年前我加入了WWF，我才发现/那天晚上我遇见的所有动物，都早已经灭绝了。

当年我偷了储存室的钥匙，半夜偷偷从一个杂物堆里把灯翻了出来。试来试去，都没有看到星光企鹅，只有一盏光线微弱的灯。我不断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境，直到有一天，我从床垫底下发现了这个——”

女孩摊开手掌，她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果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