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佛教为了让众生接受自己的大思维,总是会后退一步,讲究推广之法,而不能像魏晋名士那样扭过身去冷脸硬挺。大乘佛教把推广之法称之为“沤和俱舍罗”,一般意译为“方便善巧”、“方便法门”。
大思维不端大架子,不摆大深度,而在众生容易接受的口道上着力。结果,吸引了大批陌生者、抵拒者入门却又不伤害教义。这个问题,在汉代支娄迦谶传译的《道行般若经》中多有讨论。
例如,佛教话语的起点总是人生,而一讲人生总是先讲人生之苦,这便找到了一个众生都能切身感应的痛痒之处。才几句话,人人都愿意听下去了。
相比之下,儒家的话语虽然通俗易懂,但讲来讲去都偏向于政治道德规范,诸如王道、霸道、治国、平天下,一般民众很难切身感应,倾心投入。佛教,经由它的“沤和俱舍罗”,变得与每个人有关,与每个家庭有关。这就是孔墨和玄学比不上的了。
我幼年时代在浙东乡间,见到很多文盲妇女都在天天念经拜佛,躬行着她们所理解的最简单佛理,也就是“积德行善”,成为当时乡间文明传承的主要缆索。相比之下,儒学在文盲群体中就很难找到活动的空间。可见,正是佛教的方便善巧,取得了绝无仅有的精神成绩。时至今日,柔软度更高的“人间佛教”,把佛教的生命力推向了新的时代。
超尘脱俗却并不弃尘断俗,深知黑暗之深便不倦地随处点灯。既然有心济世,就不应该对世间有太多苛求。
经常听到有人在大声抱怨僧侣团队研习佛理不够精深,信众香客礼佛动机不够纯净。这当然是事实,但不应恼怒。在我看来,佛教的兼容并包、来者不拒,体现了一种精神度量上的宏伟。如果来到寺庙的僧侣和信众都已经充分觉悟,那又何须引渡?
用户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