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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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附歌：赵鹏 - 看上去很美

原文：

文 | 沉雁

（感谢作者）

我拟定这个题目是叔本华的名言，“名誉是表现在外的良心，良心是隐藏在内的名誉”。但我决定写这篇是因为前几天我看见一篇公号文《两个震撼心灵的故事》，下面我先简单复述一下两则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讲，在某次战斗中，战士老何用身体滚雷，上级决定授予他“特级战斗英雄称号”。但记者去采访时，老何却说：“我不是有意滚雷，而是不小心摔下山坡顺势滚着了雷”。记者就说“特级英雄称号已经上报了，你就故意滚一次雷吧”。但老何觉得不好意思，还是坚持说自己是不小心摔下去的。结果，那次“特级战斗英雄”称号就给了另外两个战友。老何回到老家就做了农民，后来很多人都问他“是否后悔”，老何说：“我本来就是一个种地的，如果摔一跤就成了英雄，那才后悔呢”。

第二个故事是讲，一个大医院妇产科的秦医生，给一个孕妇误诊出子宫肌瘤，当打开妇女腹腔时，秦医生惊呆了，子宫内没有肌瘤而是一个发育良好的胎儿。怎么办？如果直接把胎儿当做肌瘤悄悄拿掉，就没有这个故事了。秦医生缝合好手术伤口，等病人苏醒后，秦医生来到病人床前表情严肃地说：“对不起，我搞错了，你只是怀孕，没有肿瘤”。......，后来秦医生被开除了，去了一家私立医院打工，昔日的同事朋友很同情地问他：“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不将错就错？你不说有谁知道？”。秦医生淡淡地说“天知道”。

之所以原文作者命题为“震撼心灵”，我想大家应该秒懂什么意思了，那就是这两个故事违背了大多数人尤其中国人的做人常识。两个故事的主人翁都白白丢掉了“外在的良心”，但是，两个故事的主人翁都坚守了“内在的名誉”。

一个人的一生要走两条红地毯。一条是外人铺设在脚下的红地毯，是让很多人能看见的红地毯；另一条是根植于内心深处的红地毯，是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红地毯。前者就叫“名誉是外在的良心”，又叫功名，不但可以吃香喝辣，还可以青史留名；后者就叫“良心是内在的名誉”，又叫道德，基本可以说没用，还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

譬如，你一不小心扶一个倒地的老人，完全有可能陷入不可描述的痛苦泥坑。所以大多数中国人都学精了，没人录像坚决不扶。然而，虽然“精明做人”已成为常识，还是拦不住一些傻子凭本能冲动掉进坑里，譬如那个崔。

观察一个人有没有内心的红地毯，就看他有没有掉进坑里的本能冲动。譬如那个见义勇为制止强奸的赵宇，就属于典型具有内心红地毯的人。然而，并不是只有赵宇才听见了强奸的声音，周围所有人几乎都同时听见了，经过深思熟虑，所以他们都有效避免了被刑拘的坑里。深思熟虑的大多数人看见本文开头复述的两个故事，当然会深深震撼。

黑格尔说：“只有那些躺在坑里从不仰望星空的人，才不会掉进坑里”。这句话什么意思？坑不是从来就有的，只不过躺下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坑。尤为搞笑的是，所有躺下的人都不认为自己是挖坑人，都说自己很无辜，大多数都悄悄地早早地卷起了心中的红地毯。所谓成熟，就是要磨平最朴素最单纯的本能冲动，也就是卷起心中的红地毯，乖乖地在坑里躺好别乱动。不妨问问，我们心中的红地毯还在吗？这也是资中筠先生所言的“人种改变”。

本能冲动不是发酒疯，而是什么呢？而是“愿你出走半身，归来仍是少年”，有且只有这种本能冲动才叫心中的红地毯。当我看见崔的“这是学术，而不是二大爷的面相术”，我就放心了，尽管他消失了很久。看似简单的一句话，透露出他归来依然是当初那个有本能冲动的少年，心中的红地毯依然是那么光彩照人。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微博才又被灭了。

最靠得住的人品就是本能冲动，它没有任何掩饰，没有任何深思熟虑，没有任何前瞻后顾，在第一时间对事件做出的本能反应。这种反应也许不是某种具体行动，也许是一个表情，也许是一种眼神，也许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自言自语，总之，终归会有表达自己情感倾向的反应。

连“特级战斗英雄”这么有油水且触手可及的名誉都不要，硬要独个儿踩住自己心中的红地毯，这不是本能冲动还能是什么？冲动就“误”了一生，这坑掉大了。他居然还无怨无悔，人虽在坑中，但他并没有躺下，而是站着的坑中人。

幸福是什么？

自己做了一辈子农民，两个战友做了“特级战斗英雄”。这个叫老何的农民一生，不知要被多少人骂成S13一样的不幸；而他的两个“英雄”战友这一生，不知要被多少人羡慕成花儿一样幸福。我该如何来描述这样的不幸和幸福呢？

波兰有一位诺奖获得者叫米沃什，他淡淡地说了两句话很能解释农民老何和医生老秦。“我不想成为上帝和英雄，我只想做一棵树，为岁月而生长，不伤害任何人”。“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信仰这个东西很神秘，不是靠某种仪式就能达成信仰，有的人做一辈子和尚，还是成不了佛，但有的人与生俱来就有了神性。譬如米沃什“没有东西我想占有，没有人值得我羡慕”和“我只想做一棵树不伤害任何人”，这就是神性。这种人不但不能成为红坑栽培的对象，天生就是红坑的掘墓人。

米沃什的幸福其实就是农民老何和医生老秦一生的不幸。对，有的人的不幸其实是他的幸福，有的人幸福其实是他的不幸。

此时此刻，我就想起了司徒雷登，大半个世纪被一篇《别了》搞成了臭不可闻的名声，风蚀残年身无分文，死了还要葬回杭州。什么叫中国人民的儿子？这才叫中国人民的儿子，有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儿子？司徒雷登算是幸福了一生，我就想问一句，骂了他半个世纪的中国人，你幸福吗？

我们常说“没有自由就没有幸福”，这一点没错，自由是幸福的底本。但是，李白却说“吾身本无乡，心安是故乡”。作为个人来讲，想获得自由其实非常简单，做到心安就是自由人，像老何一样不说一句违心的话，像老秦一样不做一件违心的事，像米沃什一样不伤害任何人，还有比心安更幸福的吗？如果还能像司徒雷登一样奉献一辈子爱而无怨无悔，那就是神一样的幸福。

心安，给自己的内心世界铺上红地毯，即便万般不幸，至死都是少年，这才是幸福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