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孔子的施教之道

鲁人有朝祥而莫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尔责于人，终无已夫！三年之丧，亦已久矣夫。”子路出，夫子曰：“又多乎哉！逾月则其善也。”

鲁庄公及宋人战于乘丘，县贲父御，卜国为右。马惊，败绩，公队，佐车授绥。公曰:"末之，卜也。"县贲父曰:"他日不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遂死之。圉人浴马，有流矢在白肉。公曰:"非其罪也。"遂诔之。士之有诔，自此始也。

子路嘲笑鲁人的丧礼不圆满，遭到孔子斥责；但是孔子对其他人又承认鲁人的丧礼不够圆满，这是为何？

鲁庄公坠马谁之过？为什么鲁庄公还会给有过之人追封谥号呢？引咎自责是古人的礼，让我们一起来学习吧。

好，各位同学，大家晚安。上一周呢有一段的《檀弓》的原文漏讲了，今天我们把它补上。我们先来看本文。

鲁人有朝祥而莫歌者，子路笑之。

说，鲁国有一个人，朝祥而莫歌，这个祥呢，指的是祥祭，祥祭我们前面，也讲过很多次，就是要除丧服，到了第二十四个月，满两年，二十五个月，就跨过两年就算第三年，所以说守丧三年其实是二十五个月。第二十五个月要做大祥祭，大祥祭过后，就是可以除掉这个丧服，那么一切守丧的气氛都渐渐要恢复平常。例如说，就可以有一般的娱乐啦，可以奏乐啊，等等，可以唱歌啦等等，这是祥歌是朝祥之后，就是祥祭之后的事情。鲁国有一个人早上刚除完祥祭，刚祭完了，祭祀完，就出服了，对不对？

而莫歌，这个莫就是晚上了。到了傍晚，他就开始唱歌，就是早上祥祭，祥祭过后，照礼就是可以唱歌了。但是，他到了这个晚上的时候，就开始唱歌。

子路笑之，子路就笑啊，笑这个人。笑这个人说你虽然懂礼，但是你似乎是迫不及待要开始唱歌，好像你已经忍了很久，很想唱歌，终于等到了祥祭。那一般来讲是为什么要这样子笑他呢？子路是笑他说，你好像是很想早一点行乐了。但是这个人呢，于礼来讲，并没有违背，不过只是不圆满啦。

怎么样叫做圆满呢？一般的人，如果第二十五个月祥祭，祥祭过后呢，大概还要慢慢慢慢恢复他的情绪，大概是一个月左右，也就是说第二十六个月左右了，才会开始呢，歌颂啦、唱歌等等之类。所以子路是笑这个人说，虽然懂礼呀，但是，你好像是做给人家看，说你很懂礼，实际上呢，你的内心里，是极想早一点能够行乐。

夫子曰：“由，尔责于人，终无已夫！”

夫子就听到这个子路这么笑人哪，子路常常喜欢去贬讽别人嘛。孔子就说由，说子路啊，这个由就是子路的名字，他说子路啊，你呀总是要这么没完没了的去指责人吗？你指责于人总是这么没完没了的吗？说终无已夫。

“三年之丧，亦已久矣夫。”，说能够守三年的丧啊，这算是已经很少很少人能够做到这样了。那么，孔子这么说，一方面是贬抑子路这么喜欢批判人。其实这个人说起来已经是很不简单了，因为什么呢？因为古代虽然说礼制上是守三年的丧，那个是在殷朝以前的古人，确实都是这样的德性。但是世风日下，到了周朝的时候，实际上能够守满三年丧的人，已经很少了。所以，能够在那个世代还能够守三年丧的人，实际上是已经不简单了。

各位不如我们想想说，我们现代人，就算父母过世，各位能够守丧有多久呢？现在的人过世第一天、第二天收敛了，然后呢放在冰库里，然后呢可能一两个礼拜选一个日子，就把它烧成骨灰，对不对？真正的哀伤的期间，也就是那么一个礼拜左右，就把他送上山头了，而后一切的生活、言行举止、甚至玩乐，都已经恢复常态。

所以，相较于古人来说，我们现在的人就叫做人心不古，就是守丧是一种对于，在世的时候，对我们恩情莫大的人的一种怀念，一种不舍。那一种不舍呢，它是很自然的，由内心里就发出一种哀戚，而这种哀戚，尤其是儿女对于父母，那种哀伤会直到两三年之久。这是在古代来说，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为他也没有什么声色啊，这个五光十色来引诱他，所以他在古代呢，他一静下来，他就想遥想着他的父母，这个不是故意为之、不是故意造作，而是天性的自然。

不过以近代来说，五光十色引诱人这么深，电视机一打开就开始很多欢乐的气氛，对不对？所以能够在哀思的气氛下，遥想他的父母的人呢已经很少了。那在孔子那个年代能够守三年丧的人，也实在是已经很难得了。但是，子路是学礼的人，他就笑这个人，孔子就贬这个子路，说你真是没完没了，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人，已经不简单了。

子路出，夫子曰：“又多乎哉！逾月则其善也。”

子路出去之后，夫子又补一句话，因为刚刚子路不是，刚刚夫子不是贬子路嘛，子路一出去，夫子又补一句话，说“又多乎哉！逾月则其善也。” 

孔夫子的意思是说，其实也等不了再多久了，又多乎哉，其实你就算合着古人的那个礼，你等，你也不用再等多久。逾月则其善，如果能够说祥祭过后一个月左右，然后再开始吟诗作对，再开始唱歌，甚至可以开始手舞足蹈，那不是更完善吗？那不是更完美的吗？这个是在讲说，古代的孝子，不忍除丧啊，他的心，其实是一直怀想着他的过世的父母，不忍除丧。比起刚刚那个人，到了二十五个月就急着除丧，然后急着去歌唱行乐。这略有一点差异，一个是由内心，一个是由外面的礼制，把他给约束住了。这个是有点不同。

所以，孔夫子虽然是贬损了子路，说你啊，你没完没了，你这样子笑人家，这个人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他还是要补充一下。古人来说，除丧是古圣先贤给我们一个礼制，这个礼制来让大家能够有一个顺乎人性、好的一个终点。

圣人的礼制，我们还是不忍除丧，孝子还是不忍除丧，所以他会悬挂起他的乐器，但是他不会去演奏它。再过了一个月左右，心情已经慢慢慢慢要调试回来，为什么要调试回来？古圣人的意思就是说，这种哀伤的气氛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终究是要回到正常生活来。所以呢，这半个月、一个月，慢慢恢复恢复，而后，可以开始吟诗作对、唱歌跳舞等等，这样于人情上、于我们的内心上，就不会过意不去，就更完美了，这个就是礼。

所以，礼不是约束在那个二十四个月、二十五个月的问题，也不是说因为礼这样规定，所以你做的刚刚好、符合它，所以我们就说这个人是很懂礼的人，或是很孝顺的人，而是内心对于先人的那一份追思跟不舍，这个才是礼的原意。

下一段。鲁庄公及宋人战于乘丘。乘丘是鲁国的一个地名。那么鲁庄公，跟这个宋国的人，在乘丘这个地方打仗。

县贲父御。这个县是姓，贲父是这个人的名，御就是驾车。鲁庄公出征，然后县贲父替鲁庄公驾车。

卜国为右，卜是姓，国是这个人的名，这个人姓卜名国，说卜国做鲁庄公的车右。各位了解，一般在古代来说，讲到车右，就是一个勇士啦。从军队里面挑选最勇猛的人，能够保护鲁庄公的人。可见得这个人的勇力非常，他才有这个资格当鲁庄公的车右。那么，这个车右就是要保护鲁庄公的。

马惊，败绩。结果，打仗，当然是兵荒马乱，然后这个马一受到惊吓，它就突奔，失去了他的行列了。

公队，这个队不是队，是坠。公，就坠落下来了。因为这个马一受惊吓之后，突然就奔突了，那这个庄公来不及握住，就坠下马车来了。

佐车授绥。那么，车子另外有一个辅佐的人，那叫佐车。授绥，绥就是上马的引索，把这个上马的引索递给了庄公，然后把庄公给救上车了。说这个车右有点失职，没有救上庄公，结果由佐车来救上了庄公。

公曰:"末之，卜也。"。

末之的意思就是说，最微不足道的。就是说我以为这个卜国是最勇猛的，没想到是最微不足道的，他是微弱无勇的，是最坏最坏的车右，你看，让我坠下马去，他就指责卜国，怨言的意思了。

县贲父曰:"他日不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

这个驾车的县贲父，他就说了，他说过去战争的时候，我也曾经帮庄公驾车，可是马未曾这样子奔惊，对不对？而今日败绩，就今日的马却不听我的话。是无勇也，这是我们两个人，一个是你车右，一个是我驾车，这不是只有你的问题，虽然庄公只骂你，但是我觉得这不是你的问题，我有一半责任，你有一半责任。所以两个人就说好，说“好，我们再战。”

遂死之，所以两个人就再度的赴敌，结果在敌阵里面战死了。这个就是等于两个人都战死了。这边虽然是写县贲父，但是，他是讲给这个卜国听的，所以两个人都战死了。

圉人浴马，有流矢在白肉。

那么，他们两个战死之后，马也死了。圉人，圉人就是掌养马、养畜生的人，叫圉人。马已经死了，那这个圉人就帮马洗澡，结果，发现有一只箭，插在它的这个白肉。白肉就是这个大腿，大腿的内侧，叫做白肉。圉人在洗马时候，发现有一支箭插在这个马的大腿内侧。

那当然这个情况，当然这只马当时就会大惊失色，就会奔突嘛，对不对？所以庄公才会坠下马来嘛。原来不是车右无勇，原来也不是驾车的人无勇，而是当时在战乱的时候，这个马，有一只箭射到它的大腿的内侧，所以这个马一大惊失色之后急奔，结果庄公坠下马来。

公曰:"非其罪也。"遂诔之。

然后，这个庄公他才猛然惊醒说，唉呀，原来我错怪了这个车右，我错怪了卜国，原来卜国是最勇猛的人。然后，也错怪了这个驾车的人，原来他们两个人是最尽忠、最勇猛的！

遂诔之。这个诔是什么意思呢？诔就是古代为了要叙述一个死者，他在生前有什么什么功绩，然后以表示哀悼，然后再给它一个谥号。不过，这种诔通常是在大夫以上的层级，才会用到这个诔。为什么？因为诔诉说他的功绩之后，要给他一个谥号。谥号就是古代死了之后，一个大夫以上的人死了之后，那么依他的德性而给她一个号，一个称号，比如说幽王、厉王，这就是谥号。比如说这个文王、武王，他的名字也不叫文、也不叫武，这些是过世之后，人依他的德性给他的一个称号叫做谥号。

遂诔之的诔，也就是讲完他的功绩之后给他一个谥号，那这个是在大夫以上才有的。但是在这个当时的车右，跟这个驾车的人来说，在当时，是没有的。

士之有诔，自此始也。

所以，这种将军、战士或者是驾车的人，自这件事情以前都没有诔，自从这件事情之后，才开始做诔。从鲁庄公之后，为这两个人做诔之后，以后的士才开始有诔。所以，士之有诔，自此始也。这个是在说什么呢？再说一个制度的改变，往往是有一些成因，过一个突发的事件，使这个礼制有了改变。有了改变之后，大家就以为这样是合礼的，然后就将错就错，以后就以错为对，以后的士，随随便便都可以开始为他做一个诔。但是，在古代来说不是这样的，是有一个层级以上的人，他如何地为国为民，然后有多大的这个功绩，才可以为他做诔，而做谥号。

一个人过世之后，不合他的这个礼制用在他的身上，要知道懂这个礼的鬼神，他们是鬼神不享的，为什么？因为“非礼鬼神不享”，所以如果县贲父跟卜国有知的话、在地下有知的话，也不敢受这个礼的，这个是因为礼制的关系。

我们看下一段。以上就是上一次我们所漏讲的部分。现在呢我们就讲今天的，接着上一次的课文往下讲，我们看本文。

大功废业。大功废业这个是古礼。古礼就是说服大功服以上的丧服，废业就是说他的学业会暂时的中断。这个丧服因为有五服嘛，对不对？有斩衰、有齐衰，然后有大功、有小功，等等之类。

那大功是什么呢？大功就是，他的对象，已婚的姑姑，或姐妹，或子女，或者是孙辈的，当丧事时候所服的。它是用熟麻做成的，它这个麻，比斩衰、齐衰都还要细，叫做大功。但是大功比小功又更粗一点，小功又更细。

总而言之，丧服的这个麻越细，就是代表关系越疏远。大功呢，当然是比斩衰、齐衰更细，但是大功相较于这个小功来说，它还是比较粗的。古人说，着大功以上的丧服，也就是说他的关系，并不是最亲，也不是最疏了，在中等。废业，那他的学业有可能会终止。

或曰大功诵可也。

那么，后人有人就说服大功的丧呢，诵可也。诵是什么呢？就是诵读诗书之类的，意思就是说学业不可全部中断。当然如果有时候像是很亲的至亲父母过世，我们不止学业中断了，我们连事业都中断，对不对？你可能会请假半个月，你可能，以现在的人来说，请假半个月、请两周，甚至到请一个月，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吗？最起码你那三天、那五天你什么事也做不了，你专心的就是在治丧，对不对？这就是所谓的废业。

那是古人来说，他的废业的时间会比较长。但是长也不至于说太长，比如说大功服九个月，九个月，他也不是九个月全部废业，在前面比较忙的那段时间会废业。

或曰大功诵可也。可是有人就说了，说大功废业的话，不近人情，无法落实在每一个人的生活了，为什么？因为一个人过世，如果要为他服大功的人都要废业，那废业的人可多了。

各位，如果父母过世，为他服丧的，这种斩衰，那也不过是几个子女，对不对？其他的再疏一点的就齐衰，再来就大功，所以大功的人数就多了。所以，虽然在上古时代有这样的礼制，但是已经到中古的时候，它不一定是适合，所以说大功诵可也。

古人为什么会讲废业呢？比如说我们再举例子，譬如说，骑马打仗，射箭这种功课，对于在服丧的人来说，虽然这是学业之一，但是并不适合。或者说学礼，也有学一些歌颂的、唱歌甚至跳舞的这种礼。这种礼，在服大功之丧服的时候，它也不适合。

那我再举近一点例子来说，比如说以现代人来说了，假设是家里有丧事，这个丧事最亲的就像父母，再疏一点的，那就是像兄弟，像是爷爷奶奶，这个比父母更疏一点点，那再来表兄弟等等，那就更再疏一点的。

假设今天，或是最近家里有丧事，那么你闻到一个人的过世的噩耗，然后你回到家里，你还是电视一开，然后还是载歌载舞的节目，各位，这适不适合呢？说实在话，现在人也常这样做，但是呢，于人的一个良心上过意不去。好像说，你正在哀伤的时候，然后眼睛又看着欢乐的事情，看着那些谐星在那边做乐，想尽办法取悦于观众，这是电视节目常做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我们就应该静守缄默，把电视机、把娱乐器材都关掉。心里要对着亡者要有一份的哀思。

一个人在世界上，曾经受过很多人恩惠，对不对？那也许这个过世的人，当然多少对你都有点恩惠，我们就会尽上一份哀思。但是并不是叫你说什么都不能做。所以古人来说大功废业就是基于这种心思，什么心思呢？就是有一些肢体的动作啦、娱乐啦，它会散掉人的哀思。但是，这个在亲戚朋友刚过世的时候，这是并不恰当的。

人应该要有七情里面应该要有哀思，这个哀思放在什么时候呢？那不外乎就是亲人刚过世的时候，应该尽上最大的哀思。不是这样吗？所以说，一些会散掉这些哀思的这些学业、动作，骑马、打仗、跳舞、唱歌等等，这些都要停下来，叫做大功废业。

但是，不可以让我们说对于文学、学业上面的进步，因为说家里有亲人过世而中断一年两年，那这也太过分了。所以《礼记》上就记上这一段说，或曰大功诵可也。这个诵诵诗书，学习文学，这个不会散掉他的这种哀思，这是无不可的。这个就是一种权变。所以，礼虽然是规定在那，但是礼所要限制的，要表达的是人心里面的那一份真诚，而不应该废掉人世间应该要研究的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