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子游知礼故犯，为哪般？

子游在朋友惠子的丧礼上，从穿着到言行，表现的极为不合“礼”，一位知礼的贤人，却表现出种种乱礼的行为，这其中缘由为何？且听讲师为我们拨开云雾，以见真相。

子夏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礼而弗敢过也。”

子张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

司寇惠子之丧，子游为之麻衰，牡麻绖，文子辞曰：“子辱与牟弥之弟游，又辱为之服，敢辞。”子游曰：“礼也。”文子退反哭。子游趋而就诸臣之位，文子又辞曰：“子辱与弥牟之弟游，又辱为之服，又辱临其丧，敢辞。”子游曰：“固以请。文子退，扶适子南面而立曰：“子辱与弥牟之弟游，又辱为之服，又辱临其丧，虎也敢不复位。”

我们接着往下讲，大家看本文。

子夏既除丧而见。子夏他的父母过世了，他守丧到第二十五个月的时候，就是大祥，就可以除服。然后除丧而见，去见孔子。予之琴，孔子就给子夏一把琴去让他弹。为什么呢？因为到了除丧大祥之后，就可以奏乐。

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请子夏一起弹琴合奏，不和谐，叫他自己一个人弹，曲子也弹不成个曲子。

作而曰：哀未忘也，子夏把琴放下之后，就站起来。他说：唉，我的哀思还没完全忘掉。以至于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

先王制礼而弗敢过也。可是我要弹弹琴。为什么？因为先王制礼，制作一个礼而弗敢过也，我不敢服丧超过先王规定的时间，我虽然还很哀戚，但是我不敢说，哀戚超过先王规定的时间。为什么？因为人世间不能哀戚过一辈子。各位，我们不能比哀戚，比谁孝顺就是哀戚更久，那最后世间上就是，沦落到全部都在比哀戚，那将是哀戚无止境，那怎么生活？先王为什么要制礼，就是怕你们比赛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一比赛就不得了了。

以前不是环肥燕瘦吗？这个唐朝的时候，胖的女人比较漂亮，哇，大家都学着胖，胖胖嘟嘟的。等到另外一个皇帝喜欢瘦的，大家又比赛瘦，瘦到都已经昏倒了。人呐，最怕这种比赛。所以先王为什么要定个节度？礼就是定个节度。让超过的人，不要那么那么超过，让赶不及的人，你们可以多学习学习。

所以他说，先王制礼而弗敢过也。所以我虽然哀思未散，弹起来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但是我得要勉强自己，我要赶快恢复我正常的情绪。他多点演练几遍，再弹奏几首比较宁静、比较优雅、比较快乐的曲风，那他的心情慢慢就会被调过来了，这样子才不枉费先王制礼，让我们不至毁情灭性的这个苦心。

子张既除丧而见，子张是孔子另外一个弟子，子张也除丧了，他的父母过世也已经守丧二十五个月了，大祥祭已经结束了，然后去拜见孔子。予之琴，孔子就拿了一把琴给子张弹，举凡除丧去找孔子，孔子总会给他一把琴，为什么？因为依礼就是大祥之外，就是要弹弹琴，就是可以开始把钟、磬、鼓，统统列出来，开始可以演奏。演奏对于古代的士大夫以上，都是有这种礼的，这个求学问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这样。

予之琴，和之而和，他弹起来跟众人合作也非常和谐，弹之而成声，自己弹奏呢，整个曲调从头到尾都非常好听。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然后他起来的时候，琴一放下，他说先王制礼作乐，制礼就是告诉我们有一个节度，到二十五个月，已经除服了，除服就是应该奏乐了，所以我演奏起来，就会非常和谐好听。

各位，这两段短短的文章刚好是放在一起，因为它有互相比较。这个显示出两个学生都是哲人，十哲，但是性情不同，一个性情多哀思，一个哀思比较少、看的比较开。但是先王既然制礼制了三年，三年其实就是二十四个月，等于两年。一过二十四月就算二十五月了，二十五月就有个大祥祭，就要除服，其实说守丧守三年，其实是只有两年。

先王制礼制两年，他作一个节度。你的哀思如果不足两年的，你自己，因为先王制礼的节度，你就尽量守满两年。你的哀思如果四五年，那不行，那怎么生活？就把你节制到两年。所以，不论你是性情行过也好、不及也好，有一个礼可以让你依循的时候，我们都不会毁情灭性，他也不至于变成草木无情，对不对？这个就是先王制礼作乐的一种苦心的所在了。

我们两个对比一下，说哪一个比较好，哪一个比较对？都对。过与不及是一样的，我们要在这个中道上、在人情义理的中道上，这才是古圣先贤所要提倡的节度。

下一段。

司寇惠子之丧，古代有司空、有司徒、有司寇等等，司寇是这个像是现在的司法单位了，负责这种司法的。这个人叫惠子，惠子就是慧叔兰。慧叔兰是谁呢？卫灵公他生一个儿子叫做昭子，这个昭子再生文子，文子的名，叫做木。慧叔兰，也是这个昭子所生的，也就是卫灵公的孙子。司寇惠子之丧，这个做司寇的人，叫做惠子，就是慧叔兰，慧叔兰已经过世了。

子游为之麻衰，牡麻绖，子游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就去给他吊丧。吊丧应该是什么东西呢？朋友与朋友之间吊丧，应该什么呢？就是一个绖，绖是怎么用的呢？就是绑在头上的，或是戴在腰上的，离开那个吊丧的场所，就把它给丢了。子游去吊丧，他却为之麻衰，麻衰是什么呢？就是这个吉服，它是麻没有错，但是很细很细，其实就是吉服了。

各位，像现在的麻，做平常的衣服也有在做，这个现在用麻做的还很通风，而且还卖得很贵的。所以麻它的形式不同，就不一定代表是丧服，它已经很细、很细了，其实一般就可以穿的吉服，不过是麻所做的。

如果你用麻衰，就是比朋友的吊丧还轻。因为什么？因为你的衣服，你穿的上衣虽然是麻，可是并没有那个用绖的形式，显现出麻的原色，没有啊，它已经经过了染色，什么各种的处理了，已经跟平常的吉服是一样。

牡麻绖，牡麻绖是什么呢？是一种很蛮重的一种服。我们有斩衰、有齐衰，齐衰就是很粗的麻所做的丧服，不过它的下摆是拱起来的，叫齐衰。穿齐衰的时候，用的这个绖，就叫做牡麻绖了。

虽然他没有穿齐衰，各位，穿齐衰是严重的了，母亲过丧就是穿齐衰的了，爷爷过丧啊，是穿齐衰的噢，是很重的丧，可是很重的丧，他并没有穿齐衰，他是用齐衰所用的绖，那个布的型。那一块绑在头上、系在腰上的那个麻布的形态，是齐衰所用的，是很重的，而前面的麻衰是太轻了，对朋友吊丧用麻衰太轻，用牡麻绖太重。

子游不去用一个对朋友应该用的绖，却用一个太轻、一个太重，而且还是两个并现，这是很不协调。子游是一个知礼的人，可是他却这样穿，为什么呢？因为慧叔兰，就是惠子，他废嫡立庶，做错了这件事情。他废了他的长子。

各位，古代这个很重要啊，继承他的位置的人就是嫡传。他可能有大老婆生的儿子，大儿子是嫡，其他的、二老婆、三老婆生的那些都叫庶。他废嫡立庶，在古代这个是非常不合理的事情，等于私心用事，等于你剥夺了嫡子的权利了，等于是这个用意。所以，子游为了要提醒他们这件事，所以他就故意穿的四不像的吊丧服。没有人这样穿的，子游是一个知礼的人，他就偏偏这样穿。

文子辞曰，那文子是谁呢？文子就是惠子的哥哥，这个惠子的哥哥，他的名叫牟弥，那这边叫文子，文子就跟子游说，“子辱与牟弥之弟游，又辱为之服，敢辞。”他说：“子游您委屈您跟我的弟弟惠子交朋友，又委屈您为我的弟弟惠子服丧。”

敢辞，实在是不敢当。为什么？因为他看到他，有一个牡麻绖稍重了一点，他说“敢辞”，您不要这样子服丧，太重了一点。你看戴两个，我们就光光看牡麻绖，就太重了，但是他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太轻了，他想说两个加起来，那重之又加重了，对不对？不过他也很很好奇，没有人这样穿，敢辞，请您不必服这么重的丧。

子游曰：“礼也。”子游却说这是礼，我跟他是好朋友，我觉得这样是刚好。各位，其实这是不合理。这个文子也没有觉察到，原来子游有所讥讽。

文子退反哭。然后他就退他的亲属的位置上，继续在那边哀伤、哀哭。子游发现这个文子没有觉察到，我的讥讽的用意所在。

子游趋而就诸臣之位，他就跑到他臣（这个指惠子的臣）所该有的位置，这是不对的，为什么？各位，子游是他的朋友，他应该在宾位，宾位是在臣位之前。这个主人家都会把他的家臣，放到最后面，因为以客为尊。宾会在前面，自己的家臣都会列在后面，子游却快步的跑到臣位上去，他本来在宾位。他看文子没有反应，他赶快快步，又跑到宾位那一边，他是要做一些动作，引起人家的好奇。

文子又辞曰：“子辱与弥牟之弟游，又辱为之服，又辱临其丧，敢辞。”文子是惠子的哥哥，他就跟子游说，委屈您跟我的弟弟交朋友，又委屈您为他服丧，又委屈您亲临惠子的丧礼，还让您坐在这个臣位，“敢辞”，敢辞的意思就是说，您请到宾位，您不要在这个臣位上。

子游曰：固以请。子游说：您不必客气，就让我在这个臣位参加吧。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我当惠子是一家人，我就是当他家臣，他是我的好朋友。其实真正的意思是，难道你没看出，我这个坚持是有道理的吗？那你没看出，我这个坚持是有一点讥讽、有一种提醒的意味吗？

文子退，各位，我们说为什么子游做这些动作，一定会引起人家的注意原因，就是因为子游是十哲之一，他是个懂礼数的人，孔子很钟爱的学生，不是一个普通的糊涂脑袋的人。这么样聪明的人一直一直重复地坚持着，前后三次了，重复坚持着一个不合理的事情，简单不合理的事情，怎么这个哲人也会这样？大家就会想：“为什么？噢，原来他有所讥讽。”

文子退，扶适子南面而立曰，那文子退了之后，就扶这个惠子的长子，那个长子叫做虎，他的名字叫做虎。文子忽然想到：“奥，原来子游有所讥讽，他就开始想，我们有所不对吗？噢，对，这个惠子废嫡立庶。”所以他就赶快把慧子的长子扶出来，并且南面向着所有的来吊祭的亲友，还有家臣。吊祭的人都是北面。各位，以前是这样，你只要南面的人，那个人就是主人。君位就是主人，他扶着，他不敢自己站在南面，他是扶着惠子的嫡子，向着南面站着。

然后他说：“子辱与弥牟之弟游”，这个弥牟就是文子的名，他说委屈您跟我的弟弟交朋友。又辱为之服，又委屈您替他服丧。又辱临其丧，又委屈您站在臣位上，来参加这个丧礼。

虎也敢不复位，虎就是惠子的儿子，他说您这么用心，这个惠子的嫡子，还敢不恢复他的嫡长子的位置吗？他就扶着，亲扶着那个嫡长子虎，南面向着大众，等于这个时候，就是要在所有吊祭的亲属、家臣面前重新宣告说，真正的嫡传的人是谁呢？就是这个嫡长子虎。

以前惠子废嫡立庶是不对的，现在有贤人出来讥讽，来诤谏，用他的行为来诤谏，告诉我们说这是错的，我们等于剥夺了嫡长子的权利了。这个嫡长子才是可以继承这个惠子的位置、所有的家业的人。既然子游这么用心，我们还敢能不让这个嫡长子，恢复他的嫡长子身份，来继承这个家业吗？我们不敢了，赶快请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