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杜举”的由来及含义

颜丁的亲人过世，他的表现反应了他对亲人的追思，圣人描述颜丁的作为，是向人们展示人性的至善至美。但并未按此订定为礼制，其原因是防止人们造作，这是圣人的用心

殷高宗守丧“三年不言”，是三年不曾说话？这个翻译是偏颇的。

国家的重臣过世，国君能饮酒作乐吗？”杜举“这一礼节我们常见，来听听它的来历。

檀弓下

颜丁善居丧：始死，皇皇焉如有求而弗得；及殡，望望焉如有从而弗及；既葬，慨焉如不及其反而息。

子张问曰：“《书》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欢。’有诸？”仲尼曰：“胡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王世子听于冢宰三年。”

知悼（dào）子卒，未葬；平公饮酒，师旷、李调侍，鼓钟。杜蒉(kuì)自外来，闻钟声，曰：“安在？”曰：“在寝。”杜蒉入寝，历阶而升，酌，曰：“旷饮斯。”又酌，曰：“调饮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饮之。降，趋而出。平公呼而进之曰：“蒉，曩（nǎng）者尔心或开予，是以不与尔言；尔饮旷何也？”曰：“子卯不乐；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也大矣。旷也大师也，不以诏，是以饮之也。”“尔饮调何也？”曰：“调也,君之亵臣也，为一饮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饮之也。”“尔饮何也？”曰：“蒉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又敢与知防，是以饮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寡人。”杜蒉洗而扬觯(zhì)。

各位同学，大家晚安！现在是2016年新年的开始，这里先祝各位今年事事如意、家庭和谐、身体健康。

现在我们继续讲《礼记》，我们接着上次的文章往下讲，现在我们看本文。

颜丁善居丧。

这个鲁国有一个人叫做颜丁，他居丧的时候，他的表现非常的得体，所以被记录在这个礼记里面。

那他怎么样得体呢？

始死，皇皇焉如有求而弗得。

这个“皇皇”就是彷徨不安的样子。那么这个亲人刚过世的时候叫做始死。皇皇焉如有求而弗得，像那种盼望亲人死而复生，而又盼不到，不能如愿的样子，叫做如有求而弗得。就是亲人刚过世了，他现出那个彷徨不安，他到底会不会死而复生呢？这个样子。

及殡，望望焉如有从而弗及。

及殡，殡就是殡殓、小殓的时候。望望焉如有从而弗及，这个望望焉就是很慌张、张望的样子。这个就像一个小孩子跟在父母的后面，然后父母走太快，小孩怕跟不上，那种慌张，到处张望、搜寻的样子。

既葬，慨焉如不及其反而息。

既葬，就是下葬之后。慨焉，慨焉就是怅然、感叹的样子，很惆怅。反而息，息是等待。说既葬，下葬之后，就要回家了。衷心、惆怅、怅然若失，就像怕他的这个先人的灵魂，来不及跟他回家，所以他边走就边望、边停、边等着，叫做慨焉如不及其反而息，就是这个神态。

这个神态，让这个儒家的人，去体会到说，什么是叫做礼？原来礼的规定就是把这个最美好的人性，把它给留下来。那是因为这个有这么样一个人，他在居丧的时候表现的很得体，这个颜丁表现的很得体，所以就把他这个样子，把它给写下来，让大家去体会那种孝子的心思。

但是，这只是一个描述，如果他不是用这样描述，而是把他订定为礼，怎么样定呢？就定说始死的时候，一定要皇皇焉如有求而弗得，那么到殡殓的时候，一定要望望焉，然后到既葬的时候，一定要慨焉如不及其反而息。

如果把它定成这样，那么人去学这个的时候，就变成非常的造作，所以这边不是把它规定为礼制，一定要如何，而是描写这么样一个形态。

实际上这个礼记里面，包含我们前面学这个曲礼，那么现在是檀弓，里面所规定的这些礼制应当如何如何，其实就是在描述这种人性的至善至美，而不是要去造作它。

下一段。

子张问曰：“《书》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欢。’有诸？”

这个子张问孔子说，说《尚书》里面有说，说“高宗三年不言，言乃欢。”其实《尚书》里面的无逸篇是说“高宗三年不言，言乃雍。”雍跟欢是一样的，这个欢就是愉悦高兴，这个雍就是非常的平和愉快，是一样的意思。

那么子张问说，《书经》里面说，说殷高宗守丧的时候，他三年不曾说话，等到他开始说话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好像忽然变了哑巴，然后哑巴会说话，大家很高兴，有诸？有这个事吗？

各位，这个就是说，如果我们只是靠这个文章的表面的意思来翻译的话，我们就会觉得说这些古人呆板，这些礼有什么用？守丧干嘛三年都不能说话呢？说话又怎么样呢？等他变了哑巴，然后一说话，大家就很开心。各位，这个现在的翻译家这样子来翻这段，那就是太可惜了，实际上这个意思，并不是如此。

所以仲尼曰：“胡为其不然也？”

孔子就回答子张说：为什么不这样呢？大家都这样，是什么原因呢？

“古者天子崩，王世子听于冢宰三年。”

这个原因，为什么说三年不说话？实际上不是不说话。古时候天子驾崩了、过世了，那么他继任的人，叫做王世子。继任的时候，这个世子他不是立即掌权，所以叫王世子。等他真正登基，才叫做天子，那么这个国家当时这个天子还在的时候，他下面必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官，那这些所有的官还听命于一个冢宰，那后来就叫做宰相。所有的官反正都要听他的，那在更古老一点叫做冢宰，冢就是大的意思，就是最大的领袖。

什么叫“王世子听于冢宰三年”？说这个三年之间对文武百官发号施令的，代表天子在朝堂上听政的，就是由冢宰来主持，所以天子三年不言的意思，说高宗三年都不说话，不是不说话，他平常当然沟通语言上都要说话。他所谓的不说话是说，不对百官发号施令的意思。

那所以高宗三年不言，言乃欢，等他过了三年，这个代他摄政的冢宰，就要把权柄交给新任的这个天子，交给王世子要继任了。继任之后，然后开始对百官发号施令。这三年之间，他也刚好慢慢的学习这些文武百官的这些政治，所以他一发号施令出来，都能够切中国家的需求。所以这些有学识的这些文武官员，看到他们的天子是这么样的明智、睿智，言无不中，当然心里就感到很宽慰。这个就是《书经》所谓“高宗三年不言，言乃欢”的意思。

说有这样的事吗？如果我们把它错解成，按照文字来解，说殷高宗守丧三年，都不能说话，三年之后能够说话，大家听到他说话，好高兴。你把它这样翻译，翻给我们后面的人，这些现在的人来听的话。大家就会觉得说，古时候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学习的？这根本也不可能用在现在，对不对？那种封建、呆板，对国家有什么好处？

所以各位一定要了解这个背景，我们才不会依照文字、字面上的意思，把它给解错，致使我们对文化产生很多呆板的一些误解。

这个就是礼，一个人、一个王世子，他的父亲就是天子过世，他不是急着登基，他接下来是要守丧，守丧的人默默无语，对国家不要说三道四。

当时他的父亲必定下面有任命文武百官，一定有冢宰大臣，这些人若没有相当的学识、德性，那岂有办法在他父亲当政的时候，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对不对？所以，他应当要很放心的，就让这些在这三年之间无改于父之政，然后让冢宰好好的去治理国家。这三年之间，自己守丧之外，并且要好好的学习。这个就是礼，不是急于夺权夺位，这个才是礼。

下一段。

知悼子卒。

知悼子是一个晋国的大夫，叫做荀盈，在鲁昭公九年的时候过世了。

未葬，平公饮酒。

他都还没下葬，这个已经入殓了，然后都还放在堂上，结果这个晋平公就开始跟群臣在那边饮酒、宴酒，饮酒做乐。

师旷、李调侍。

这个侍就是陪着君饮酒就对了，那师旷是一个晋国的乐师，这个李调是晋平公的陪伴在身旁使唤的近臣。师旷、李调侍，陪侍在旁边。

鼓钟，就在那边奏乐，倒不是只是敲钟，有鼓钟就有这个歌妓，就在那边奏乐，有人在跳舞的。

那这个是不合礼的，为什么？因为一个国家有大臣丧事，国家的重臣，这个国君心里当有所感触跟哀伤，这个时候不应当饮酒作乐。这个时候如果国君饮酒作乐，就等于这个大臣对你来讲是丝毫不重要的。

各位，所谓什么叫大臣？比如说六卿之类都是大臣，当然一个国君不可能说国内有任何人过世，他都不能够饮酒作乐，那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有饮酒作乐的时间，对不对？那也不是小小的臣过世，他就不能饮酒作乐。但重臣，一定在他的心中有所分量，各位，对不对？

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样，在现在的国家，如果有一个真正的对这个国家贡献非常大的重臣过世，那他的国君起码也要降半旗几天，或者是起立大家对他默哀多少时间，岂可在那边饮酒作乐呢？对不对？

杜蒉自外来。

这个古代的人的名字，有的时候是因为久了，然后音很相近，字也会变。比如说《春秋》里面，他就不叫杜蒉，叫屠蒯，那是因为音相近，讲讲讲讲久了，就会有所偏差。

这个武将杜蒉就从外面回来，闻钟声，就听到钟鼓之声。

曰：“安在？”说这饮酒作乐的声音是从哪来呢？他就问旁边的人，就是很怪异，现在明明有大臣过世，都还没葬，尸骸都还放在堂上，怎么现在可以作乐呢？这声音从是哪儿来的呢？

旁边的人就说，曰：“在寝。”就在于国君的正寝。各位，什么叫做寝？不是睡觉的地方，举凡休息、治事的地方都叫做寝，国君治事，平常治事的朝堂也叫做正寝。在寝，就是在朝堂上。

杜蒉入寝，历阶而升。

然后杜蒉就大步的进入了这个正寝。历阶而升，什么叫历阶？两阶做一阶跨，就上了堂，武将都是这样。不过，武将去面君也不敢这样，这是有急事才会变成两阶做一阶跨，上了堂了。

酌，倒了一杯酒。曰：“旷饮斯。”他倒了一杯酒对着师旷说：“来，你喝了它。”

又酌，又倒了一杯酒，曰：“调饮斯。”倒了一杯酒说：“来，李调你也喝了它。”

又酌，最后又倒了一杯酒。堂上北面坐饮之，他就在堂上面北，各位，为什么北面？因为臣在面君的时候，都是要朝着北面的，所以他尊敬他的主人、尊敬君，都是朝着北面，对着北面就把这个酒给喝了，自己喝了。

降，趋而出。然后大步走下台阶，快步的就走出去，意思就是有点不悦，不屑一顾的意思。

平公呼而进之曰。晋平公马上：哎，来来来，这个杜蒉你过来。就把他给叫进来了。

蒉，曩者尔心或开予。说杜蒉，曩者就是刚刚，曩就是刚才、方才，说刚刚你做这些动作的心意，是不是要开启我什么道理呀？要开导我什么道理是吗？

是以不与尔言。所以我静静的看着，我没有急着跟你说话，我就看着你做这些事，到底是要暗示我什么东西？

尔饮旷何也。那么我问你，你叫师旷喝了这杯酒，是什么道理啊？

曰：“子卯不乐”。那么杜蒉就说话了，他说自古以来，这么多的朝代，每逢子日、卯日都不敢饮酒作乐，那为什么？

各位，为什么子卯日不饮酒作乐？这有典故的，因为纣王死的时候是甲子日，桀王死的时候是乙卯日，这两个就是这个最历古以来的皇帝里面是最坏蛋、最昏庸的、最暴虐的，那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最后都被讨伐而死了。

纣甲子日死，桀乙卯日死，所以每逢到这种暴君的忌日，不是为他庆祝，而是赶快拿回来自省。君王每逢子卯日都不敢饮酒作乐，那更遑论是这个歌妓在那边唱歌跳舞，对不对？

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也大矣。现在您的大臣、重臣，国之栋梁知悼子死了，还没安葬，现在还在停在他的堂上。

斯其为子卯也大矣。这丧事不做乐，这个事情的禁忌比起甲子乙卯日不做乐的禁忌，还要大。

各位，一个重臣、大臣尸骸还未凉，你怎么在这边饮酒作乐呢？这个是一个禁忌啊，而且这个禁忌比子卯不乐还禁忌，对不对？各位都可以想象得到古代，我们现在的人都想象说，古代都是昏君，都是昏君啦，事实上不是如此。

你看古代的君，他懂得把这个前车之鉴，看用怎么样的方式来警告自己，所以这个一代一代的皇帝流传下来，帝王流传下来，每逢子卯日，大家就要收束言行，好好的反省跟忏悔。为什么？我不能够像桀一样，我不能够像纣一样。

每逢大臣有过世，我们就要收束我们的言行，不敢咆哮、狂欢。所以这个才是古代，我们所认识的误解的封建时代的帝王，实际上这个才是真正的那个时代的帝王的德性。

旷也大师也。这个大应该念太，太师，说师旷是太师，是掌乐的大师。

不以诏，诏就是明白，他却不把这个什么时候不能行乐的道理来告诉你，师旷本身就是掌乐的。

各位，乐就是乐，掌乐的人也就是说什么情况下可以行乐，什么情况下不能行乐，掌乐的人是一定要清楚的，他本身是个掌乐的人，他却不把什么时候不能行乐这个事情告诉你。

是以饮之也。所以，我罚他一杯，他要喝了这个罚酒。

尔饮调何也？那么师旷有罪，这个李调只是个近臣，服侍我的近臣，不是什么大臣，那你请他喝一杯，又是什么道理呢？

曰：“调也君之亵臣也。”这个亵就是近的意思，说这个李调是你贴身的近臣，服侍你的。

“为一饮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饮之也”。

他现在为了一饮一食，只是为了吃吃喝喝。忘君之疾，却忘了君已经做了违礼，犯了违礼的毛病，这个疾就是毛病，却没有提醒你，国君您已经犯了违礼的毛病。是以饮之也，近臣一定要在皇帝，不是只服侍皇帝而已，近臣更重要的任务就是，你的皇帝什么时候犯错，你一定要提醒他，不然要你这个近臣干嘛，各位，对不对？所以，我罚他喝一杯。

尔饮何也？晋平公就更纳闷了，他们都有罪，那你也喝一杯，那是为什么呢？你是爱喝酒还是怎样？

曰：“蒉也宰夫也”，说我杜蒉，我是个武将，各位，什么是宰夫？就是武将，就是负责像现在的这种侍卫、保安、这个警察之类的，或者军人。

非刀匕是共，又敢与知防，是以饮之也。

说我是一个武将，那么我应该要跟这个武器、兵器去操兵、练军事才对，那我不去操兵执刀。各位，那个刀匕，匕就是匕首的匕，就是小刀的意思。本来这个匕是汤匙的意思，这个舀汤的那种汤匙或烧饭的那种瓢子，都是叫做匕。后来又说匕首，有没有？就是那个小刀，所以刀匕是共，我不去跟兵器，不去操兵练刀练将去了，练兵去了。又敢与知防，反而来这里越职诤谏，那个防就是诤谏，我不去练兵却又来这里诤谏，我不去练武却又来这里诤谏，越权犯位的意思。是以饮之也，我侵犯了我的职权，我侵犯别人的职权，我还荒废了自己的职权，所以我在这里绕舌多舌，我要罚自己喝一杯，所以三个人都有罪，三个人都喝一杯。

这个杜蒉罚自己，就是罚说一个武将竟敢历阶而升，然后无礼的，又没有跟平公问安，然后无礼的就罚这个、罚那个一杯，我自己也要罚一杯，我太多嘴了。实际上他是没有错，不过这个必须要如此的自责跟谦逊。

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

平公，晋平公一听：“啊，那我岂不是也有错吗？他们的错其实是因为我的错，酌而饮寡人，来，你倒一杯酒，我也该罚一杯，酌一杯酒，来罚我。”

杜蒉洗而扬觯。

然后杜蒉就倒了一杯酒，平公一饮而尽，然后杜蒉接过酒杯来，把这个刚刚平公喝过的酒杯洗一洗。而扬觯，而把这个酒杯高高举起。觯是什么呢？就是酒杯。酒杯里面装的酒叫做觞(shāng)；酒杯里面是空着，就叫做觯，这个觯有一个单字，就是里面没东西啦。

那平公喝完之后，杜蒉洗了酒杯，而扬觯，高高的举着它，这什么意思？就是举着它给大家看，给刚刚师旷看，也给李调看，也给站在旁边的所有的侍卫什么的、婢女呀，让他们全部的人都看。

表示什么？表示说很高兴，我们的国君是这么的有肚量，他犯了错，马上知道要改，他一点都不掩饰他的过错，这个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所以酒杯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