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瓜田李下”的存心

古人给大大小小的场合都设计了礼，大到军礼、小到乡射之礼，虽类目繁多却因时制宜，非常活泼，古人用这些礼来匡正人心。用乡射之礼养光明磊落之心，用待客选礼养自然质朴之心。“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养体恤他人之心。

礼时时处处都在教人做一个正直、明是非的大丈夫。一起来听张讲师讲述礼的智慧吧！

若夫，坐如尸，立如齐，礼从宜，使从俗。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若夫，坐如尸，立如齐，礼从宜，使从俗。

我们说“若夫”，所谓的文言解释都说“若夫”，就是发语词，无意义。但是古人来看，不是这样哦。“若夫”就是说你想要成为大丈夫，一个人想要做一个正直的、有品格的大丈夫，想要立足于这个社会上让人家看得起呀！

“坐如尸”，“尸”是什么？尸就是古代的时候、祭祀的时候，要立一个神主来让那个神明依附，或者是说让祖考的灵来依附。那通常都是一个童子啦。那么，斋戒沐浴，一定要之前多少天，然后清清静静地就在这个神位旁边，神灵下降的时候，鬼神依人。

各位如果读古书，你常常会碰到这个字叫“鬼神依人”，就是这个鬼神只有气，没有质啊。那么，他希望就是，你们祭祀的时候，有这样的安排，他来依人，就能够感受到这个气呢，就会更凝聚，人神之间的交感就会更流畅。

所以呢，古代的这个祭祀都会设一个尸。那“尸”这个字呢，也可以影射为主人。在这里指的是说，像祭祀的时候，不论是那个神主的尸也好，祭祀的主人的尸也好，反正是，都是非常戒慎的、非常慎重、庄重的，叫做“坐如尸”。

你叫一个人做神主，在那边坐着，然后让神灵依附，然后享受大家对他的恭敬地礼拜。那个人他也知道啊，他不能在那边嘻嘻笑笑啊，而且他是前面已经斋戒沐浴已经多久了？已经半个月了，多久了他才能够敢在这。

各位，不讲说这个，就是现在的庙会哦，庙会要出巡，那一些八家将他也要先斋戒沐浴，才能够上场，才能够过火哦。要不然的话，他有任何不敬，过火他就受伤，是这个状况。

所以坐如尸，意思就是端端庄庄，或者是像祭祀的主人一样，那种戒慎、庄重，叫坐如尸。

立如齐，这个“齐”啊，其实就是斋，斋也就是齐，其实就是同一个字，这两个字长得很像，对不对？是说祭祀之前，要开始了，要大家肃静听宣，典礼准备要开始了。那个肃静听宣，擂鼓一敲，大家就会倍感肃穆，有没有？那个时候就叫做“齐”。那也非常整齐，所以叫做“立如齐”。斋就是齐，是同一个。意思就是说，站立的时候，端庄、肃静，不轻慢的意思。那也就是说，不会三七腿喽，对不对？要祭拜了，有人三七腿吗？没看过这种人。任何人再怎么喜欢三七腿，他只要一祭拜的时候，快要开始拜了，他就必须腿靠拢，他自己就会非常庄重，叫做“立如齐”。

礼从宜，说礼是什么呢？礼，不是呆板的，礼其实是非常活泼的。之所以活泼，是因为它从宜。事情因为有很多变化，所以，你在执行这个礼的时候啊，要看情况来做调节。而礼的本身呢，就是调节的产物。

各位，比如说，我说《易经》唯一不变的道理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变。那《易经》到底是变还是不变？它永远都在变，这一点是不变的。那你说《易经》是不是很呆板呢？永远在变，怎么会呆板呢？礼就具有这个特质。礼因时制宜，所以它是最活泼的，它绝对不是呆板的。你今天认为它呆板，纯粹是因为你没有把它读懂，你也没有把它用会。

比如说，《春秋》里面，襄公十九年，晋国呢，就派了一个将军，要去攻打齐国。那大队人马就往齐国开进了，结果到了他的边疆，准备开始打的时候，刚好那个齐国的国君，过世了。大将军带兵到那里，他的国君过世，群龙无首，正好打，对不对？没有，他到那里没有打，班师回朝。但是，这个晋国国君命令他去打齐国，这是命令，你怎么敢违抗？去到那里，他国君刚死，最好打。而且他刚死就是为什么最好打？里面的派系为了争那个位子，肯定就是分崩离析啊，是最好打，为什么你不把他拿下来，还班师回朝？那《春秋》是孔子写的啊，孔子把它记录在《春秋》襄十九年，并且褒奖他一番。为什么褒奖他？这就是礼，因为军有军礼嘛，婚礼这种算是吉礼。

那礼有很多种，刚刚一开始讲，我们说有五礼，对不对？这个就是军礼，军礼里面其中有一条最重要的就是什么？受君命带兵出去打仗，一领到军令，部队一开动，之后呢，要进要退，全责在谁啊？在将军。没有错，国君命令你前进，可是为什么当你部队一开动，离开国君的视线之后呢，谁最大？不是命令你的国君最大，是将军最大。对不对？原因在哪呢？因为部队开出去的时候，做对了，我就可以救天下；做错了，死伤是非常严重的，是人命关天。那前途的变化是这么多端，国君一个人说往前打，但是如果情况不能往前打呢？不能往前打我硬往前打，损伤了人命而非礼呀，这不合礼啊。所以，国君也知道这个，就是军礼重要的就是这一条。一出去，全责在谁啊？在将军你的手上。

为什么我们说，现在的潜水艇很可怕，为什么可怕？潜水艇如果带着核子弹，各位，它离港的时候，核子弹发不发射全责在谁啊？就在那个潜艇的艇长身上而已。所以，潜艇一离港啊，他就是上帝，你知道吗？他可以让你全球要生，还是要死。

因为什么？因为它要保密到家，它不被发现，它也不能跟它的国家联络。它出去几个月，它就销声匿迹，它是海底下的上帝，你知道吗？将军就是这个特质，这就是军礼。国君知道军礼，所以将军出去抗了命，我叫他打，他竟然没打。回来，符合军礼，会不会指责他呢？不会指责他。这个就是礼，已经把权变定在里面。哪里会不合时宜呢？

各位，刚刚我们就谈到说，那他的国君死了正好打，为什么不打啊？这个就叫做小人。不乘人之危哦。古代学弯弓、学射箭，练习的时候都是冬天，没有农忙的时候，大家都到田里面去打禽兽。可是你知道，打禽兽是要有打禽兽的乡射之礼呢。乡射之礼就是说，一个有气节的人，他打，他只能够说把禽兽赶出来，它正在奔跑的时候，让它先奔跑，不能它跌倒你赶快射一箭，没有哦。就让它开始奔跑，步伐稳健了，好，我开始从后面追。然后呢，它施展它的本领去躲，把我甩掉；我施展我的本领，我要追到它。被我追到呢，它没话说，你技不如人。这一条野兽我抓回去，这个是光荣的，这是用能力拿来的，对不对？

那另外一种人，想要求胜，他要躲在草丛里，慢慢等，等他看到野兽出来，咻！暗箭射它一箭。这个如果是在当时啊，懂这个乡射之礼的人，知道这样，谁都不跟他交往。因为这个人不懂礼，知道吗？要么就光明磊落，照着规矩来比赛。

各位如果我们说，像拳击赛也好，棒球赛也好，什么赛，我们是不是要定个规则？光明磊落来比赛，不要使阴险的办法。我们就会说这个人呐，是个君子啦。所以“礼从宜”，是最会权变的、最合时宜的。

使从俗，看到“使”，我们就知道说有出使的意味。那当然也是举其大者，涵盖它的所有小的。一个国家的使者，出使，那你出使的话，你就有朝聘之法，你就要去有这个送礼物啊，等等之类。那么，古代的这种臣代君命出使，都是以他们当地土产，所产的农作物啦、矿物啦，或者是本国所产的这些币帛之类啊，来作为他的飨礼。如果本地无产，就不带；有产什么就带什么。

好比我们台湾，我们要去大陆看一个至亲好友，我们就带一篮芒果。为什么？台湾芒果，好吃！就这样。这个就是在礼里面就订定了，不搜求山珍野味哦，就是土产，绝不尚这个精奇、高贵，都没有。

所以啊，我们说古代诸侯要朝贡见天子，对不对？各位，你知道朝贡都是什么吗？就都是他们的土产而已啦。我们国家的地瓜，比别的国家好吃，我们就送地瓜，就是最好的。有德的国君收到，也会很高兴。那我们就把这个全天下最好的地瓜，来，大家来品尝品尝，只有哪一个国家有产到这么好的。那你说，从我们现在角度说地瓜有什么？对不对？一斤才多少钱？这个不是以这个论。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这一方的水土长的就是这个东西，最为珍贵就是这个正气十足的产物，我用此时最正气十足的产物来敬你。

所以，各位如果懂这个礼，我们去看人啊，我们去探病，买一个稀奇古怪的水果，有没有用啊？那最没有用就是这个东西啦。就买一个当地的，这个时节最成熟的、最盛产的，那一个就对了。就是以这个为他的诉求啦。

那古代像这个祭祀的礼，也有规定的。祭祀的礼也不是索求山珍海味，都没有，也都是土产。他还告诉你说，如果你用的不是当地的土产，鬼神不飨。这表示什么？表示鬼神也懂礼。因为鬼神不刁难人啊。鬼神也是希望说，这个人民准备这些贡品，来献飨的时候，是他们非常方便的情况下，他们一点不为难的情况下，随处可拿都有。对他们来说，这也很好。为什么？因为天地之正气，这一方水土长这一些东西，他要的不就是一股气而已吗？你拜完水果，水果也没有缺一角啊？对不对？是气被他拿走而已，水果都还好好的。结果你拿了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结果气是完全不符合时宜，完全凋萎的。他翻一翻说，啊，我要吃的都没有来，对不对？所以，非当地土产所生，鬼神不飨。

你看这个礼啊，定这么好，就让一个人很自然地就纯朴下来，你知道吗？很自然地就内心以什么为重，他就不会看低一个番薯啦。我们去到澎湖，我们就买他们的花生。其实我吃过它的花生，看过那个花生，其实长得也不怎么样，就是真的很香。各位你去澎湖，你就买他的花生吃，真的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那个特殊就特殊在这个地方啊。所以人依照古人的礼，你不会崇尚浮华，你不会崇尚稀奇古怪，你就会看最质朴、最有用的东西是什么，一个很自然的心态就会出来。所以“礼从宜，使从俗”。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各位，我们现在教小朋友哦，如果也能够像刚刚前文所说啊，从宜、从俗，对不对？如果他们也能够吸收到这些概念呐，那他就不会只去追求很名牌、很华贵、很特殊、标新立异。为了买不到一个名牌的鞋子，他就宁可跟他父母闹脾气、吵架、摔碗盘，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这些就是从小，如果这些礼，慢慢慢慢，父母也有了解，然后述说给他的后代听。那你后代听，我们又带着小孩一起读书，一起研究这些古老的好学问，然后慢慢耳濡目染，把道理给明透了。你一定要举出一个道理，比他目前所崇尚的更高尚，不然他为什么要听你的，对不对？那古圣先贤所订定下来的东西，真的，各位你仔细读，真的是非常高尚、非常干净的。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说，礼啊，很多作用。礼不是只有高尚品格。礼呢，让你那些是非模糊不清的东西，一下变得非常清朗。各位，我们现在活在人世上，是不是常常有这样，你有很多疑惑，你的疑惑就是说，到底这样做好，还是那样做好啊？你有时候是用利害得失来衡量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好。但是有时候是，我撇开了利害得失，但是从人情义理上到底怎么好呢？你还是不知道怎么好，对不对？所以你有很多疑惑啊，越疑惑越伤神。所以，按照道理来，按照《礼记》所规范的，按照古圣先贤所讲的，那些迷惑的东西一下就变得很清朗。

所以，礼者，所以定亲疏，一看到那个礼，他就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譬如说，古代丧葬的时候都有穿这个丧服，对不对？现在也有。丧服一看，穿得越粗的，就是跟亡者越亲的、越直系的。我们现在的都在穿麻服嘛，对不对？内地我不知道穿什么。那个麻越细的，制作越精细的，那就是关系越疏远的，从九等亲来说，他就是越疏远的。那直系的，他自己的儿子，他就穿草鞋，对不对？最粗的，上面头上绑个草绳，对不对？就是这一幅德性的。那参加丧礼的远远一看，哦，这大概是几等亲、几等亲，那就非常明白。那我们慰问，要慰问谁？你绝对不会去找一个穿非常细的，就不会啊。远远眼睛一扫，就知道该慰问的是谁啦，对不对？谁该站什么位置，很清楚的。我们这里刚好有一个学奠仪的，他们很清楚。

决嫌疑，依照礼，很多嫌疑的东西，就会被厘清了。譬如说，我们坊间常常讲的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就是决嫌疑啊。就是让他没有嫌疑。各位，我们怀疑一个人，是不是因为他模棱两可之间，所以才变成被怀疑？就是说大丈夫就是要做得让他光明磊落，一翻两瞪眼，明明白白，大丈夫来去明白，对不对？有什么好嫌疑的？叫“瓜田不纳履”。

走到人家的瓜田，鞋带掉了，千万别下去系鞋带。因为远远看，那个动作像什么？偷瓜。我告诉你，宁可绊倒，我就不下去系鞋带，为什么？因为主人在远远地看的时候，就心慌、生气，对不对？你说没有，都是你解释的，说不定被你吃完了，我怎么知道，对不对？

当然，我们从现在的人角度来说，说老娘没偷你的，谁怕谁，我系我的鞋带，归我的鞋带，老子行得直走得正，我怕谁，有没有？好，你这样是没错，但是你不体恤人。就是那个心量不够软，度量不够大。而度量大的人就说，鞋带掉了，哦，暂时不系没关系，走路小心一点。万一跌倒，这就是没办法，对不对？那我尽量小心，那我让那个远远的人看着我，让他不担心，说我这个人不会偷他的瓜，他不用提心吊胆。就是体恤人的心，不让他提心吊胆。我这个礼就把嫌疑给决掉啦，对不对？断绝了这个嫌疑了嘛。

“李下不整冠”，走在李树下，千万不要帽子歪了，手不要去整你的冠呐。因为你手一往上啊，老农夫就担心的了，对不对啊？走过人家的橘子园，背了一个登山袋，里面鼓鼓的，你又走过老农夫的家，他也不能强拉你下来、打开看，对不对？你干脆就把里面塞得鼓鼓的衣服拉出来，里面干脆拉链打开，手提着，放低低地让他看得到，从他的面前走过，对不对？这叫做来去明白啦。

或者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门窗一定要打开；快要到人家的家门前面，一定要先出声，对不对啊？都不出声，然后走到他家的门口，还往里面看，你想当贼，还是什么吗？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不是吗？所以，礼就是让我们说，这些嫌疑，完全免除，你的腰杆才挺得直，正气凛然，来去明白嘛，对不对？光明磊落嘛。所以，礼，决嫌疑。

别同异，明是非也。别同异，有的同，有的异啊，有的是本同今异，有的是本异今同。比如说，什么叫“本同今异”？譬如说，你的姐妹之类，本来是同的，嫁了人呢？就变异了。譬如说，媳妇之类，本来是异的，现在嫁进门了，跟你同姓啦，是同的，对不对？

这个礼，婆媳之间，父子之间，跟叔叔伯伯之间，亲疏不同，礼就有所不同。比如说，有一些礼是专门对他的父亲的礼。那对他的父亲的礼，对其他的更疏一点的，恩情没这么重的，那就不是这个礼啊。所以，就会用礼把人间本来很自然就有的亲疏关系，去符合这个亲疏关系，而不是刻意去调整，并不是这样。

明是非，什么是“是”、什么是“非”？是非很难论断，但是古人不会很难论断，因为古人有礼。用礼把它定了，合礼就是“是”，违礼就是“非”，就这么简单。

你到人家的瓜田去系鞋带，我行得正坐得直，我怕什么？没有，君子会说非啊，这不对的。对不对？因为什么？没有避嫌。你说，我静悄悄地走到人家门口往里面看，有什么不行啊，我又没有动他什么。各位，我们现在法律上有没有犯法？通通没有犯法。这是对小人来说，完全都是对的，我告诉你对君子来说是错的。各位，你要学小人还是学君子？现在的社会很方便小人，讲君子之道的，被赶到没地方跑，对不对？

所以，礼呀，既然是要复兴中华文化嘛，对不对？中华文化大梦，怎么把它复兴下来？你就要把古代的礼，好好拿出来。现在的社会乱像就是因为什么？是非不明嘛，因为同异不分嘛，因为嫌疑不决嘛，对不对？什么是亲、什么是疏，不知道，乱得一塌糊涂。社会乱，要靠什么来导正啊？就是礼，不是靠法律。因为法律操纵在律师的手中，操纵在法官的手中，对不对？这些律师都有便侫之口才嘛，谁都辩不过他嘛，要我们去跟律师辩，你会赢吗？你不会赢啦。要我们去请律师，你会比那些富有的人请得多吗？你请不过多啦。那是非公断，谁公断？我告诉你，律师公断啦，对不对？不是天理来公断。

古人不是这样，定一个人间的正理，连嫌疑都帮你区分开，大大小小把你说明白。你这样做，合礼，就是对；你这样做，不合礼，就是错，就这么简单。它就这么简单、这么明白，所以，我们拿来教小孩，就变得很简单。

好，我们今天先讲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