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会又一次改变全球格局？

东方网·东方智库特约研究员、上海社科院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 李开盛

当2020年悄然而至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会遇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当疫情刚刚爆发的时候，很少人会想到它会比2003年非典疫情更加惨烈。当疫情在中国特别是湖北肆虐的时候，多数人很少去设想它会在欧美大规模爆发并对世界经济产生前所未有的影响。当这一系列事件成为现实的时候，面对新冠疫情这个前所未有的“黑天鹅”，我们还有多少个没想到呢？作为国际问题研究者，笔者关注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世界秩序会因此而发生改变吗？要回答清楚这个问题，就需要以下几方面做出判断：

图片说明：3月26日，美国纽约曼哈顿街头空空荡荡。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26日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美国东部时间26日18时（北京时间27日6时），美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达82404例，成为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最多的国家。（来源：新华社发 郭克摄）

第一，世界治理结构会不会因此而改变：不痛不痒的联合国会因此被加强或削弱吗？美国的同盟体系会不会因此受到冲击？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国际组织如世卫组织会不会因此而获得新的权威？。

笼统的答案是：不会有大的变化。当前的世界治理结构包括几个要素：国家保持充分的自主权利、联合国等国际组织发挥协调作用、美国这一时好时坏的霸权发挥补充作用。当前的疫情应对基本上是各自为战，大家都忙着封锁国境。除了中国之外，当前可能很少有其他国家能够向外提供支援。世卫组织除了发出疫情警告之外，能够为各国做的也相当有限。至于其他国际组织，仅仅有20国集团于3月26日晚上召开了领导人视频会议以及中日韩三国外长更早一点召开过视频会议，这些会议的主要作用也仅仅是协调政策而已。美国同盟体系受到的最大冲击可能就是大多数军事行动不得不停止，以及美国总统竟然向韩国总统打电话求助医疗物资，但绝大多数盟友仍然没有与美国讨价还价的资本。事实上，军事同盟本来也不是为应对疫情而立的。当面对朝核问题等传统安全挑战时，这次疫情不会使包括韩国在内的盟友得出需要弱化与美同盟的决定。

第二，美国的领导权会不会因此而削弱：美国统治世界的资源会因此而下降吗？其西方小伙伴是否不再信任美国的领导？广大的发展中世界是否进一步增强对美国的离心倾向？

有点矛盾的答案是：美国权威确实会下降，但它的西方伙伴仍然愿意捍卫其领导。美国权威主要是道义上的。严峻的疫情无疑会在短期内对美国经济造成严重的打击。但美国、中国等这些超大国家的一个优势在于，它有更大的空间来缓冲这些冲击并在危机后尽快恢复。无法修复的一个道义损失是，美国没有在这场全球危机中发挥领导作用，许多原本对美国不满的一些发展中国家有可能更加疏离美国，西方盟友也会对其批评有加。但可能在多数西方人看来，这些都是特朗普政府的错，等到来年选出新总统，美国还是可信赖的。欧美之间的深厚关系不但在于经济，而在于其历史、文化以及相同的价值观，如果在欧美内部无人能够取代美国的情况下美国被否定，也意味着整个西方地位的丧失，这自然是欧洲国家所不愿意年看到的。

图片说明：这是3月25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拍摄的国会大厦。美国国会参议院25日投票通过2万亿美元财政刺激计划，以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来源：新华社发 沈霆摄）

第三，中国的治理模式以及国际影响力是否因为此次疫情而发生重大改变：等到疫情尘埃落定，国际社会将如何评判中国应对疫情的效果？不同的国家角色是否愿意以及多大程度上接受中国发挥新的作用？

初步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最终取决于中国的后续应对。中国提供的医疗物资、技术与经验和派遣的专家，无疑会得到许多国家的衷心感激与喝彩。由于中国有着强大的生产能力，在疫情进一步深化的今后一段时间，来自中国的医疗物资可能是一些国家控制灾难的关键保障。但是，美国在疫情起源问题上对中国的“污名化”会在一些人心中留下“阴影”。事实上，湖北地方官员（已经被新任官员所取代）起初所犯的错误是后来欧美领导人也一再重复的错误：对这个病毒的危害认识不足，措施不够。而且，中国特别是武汉是新冠病毒的第一波受害者，并通过巨大牺牲为世界赢来窗口期。但有时候世界的选择并不完全基于真相而是基于愿望。尽管应对疫情的强大动员能力向世界展示了中国的制度优势，但意识形态的差异以及疫情过后恢复日常治理，可能使得美国及其追随者仍然会陶醉于自己那一套政治模式之中。面对西方意识形态的顽强堡垒，中国接下来的作为至关重要：控制好疫情倒灌从而完整体现中国的制度优势，进一步探索不同文明不同模式和谐共处的道路而不是与西方一起陷入非黑即白的对抗怪圈，反思并建立有效的国际话语表达体系，等等。

归根到底，决定全球秩序是各国权力关系及其背后的思维方式。改变权力易，改变思维难。无论接下来疫情如何发展，全球秩序能否因新冠病毒而改变，关键不在病毒，而在于我们思考与应对病毒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