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味
冯 华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儿时每次过年都是生命中最激动人心的大事。父母会在那个叫农历年的日子里，把无尽的爱和欢愉留给我们，那几天可以尽情玩耍，变得肆无忌惮、变得有恃无恐、变得无忧无虑……长辈们总是回以一笑，博大的宽容、甚至是纵容。爸妈把收藏多日的红枣、花生、苹果、蓼花糖和柿饼等等都翻腾出来，更不用说晚上那顿年夜饭了，那是把所有的好吃的都放在了一起，一盘菜上桌三口两口就被抢光了。
小时候盼望过年能有一套新衣服，自打买了衣服的那天起，每天拿出来欣赏试穿一遍，直到大年初一穿到身上，上面已经有了一串脏脏的手印儿；小时候盼望过年能在兜里揣上一串小鞭炮，总是不舍得一次放完，要拆成一个一个，慢慢地放；小时候盼望着过年能收到一些压岁钱，10块、5块，多么高兴，那可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小时候过年时全家去照相馆拍照留念，将这些泛黄的老照片翻出来，看着自己和家人当年的摸样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还记得儿时的除夕夜，家人教我在门前的桐树下祈愿说：“桐树，桐树，你长粗我长高。”谁知我在树下转了几圈后竟说成了“桐树，桐树，你长高我长粗”，懊悔不已的我总寻思这大概就是自己长不高的原因吧。记忆深刻的还有过年时母亲炸麻叶儿的情形，妈妈先是在面粉里放上芝麻，用糖水或盐水和面，然后擀薄切成菱形，再挽掏成各种花型，接着“刺啦”一声放进油锅，霎时间面片就在油锅里鼓胀变为金黄，妈妈一翻一捞，酥脆味香的麻叶儿就出锅了。等家里有拜年的人来时，端出来给大家做零食吃，其地位相当于待客的花生、瓜子和糖果之类，能让人吃出浓浓的年味儿来。
尽管，不知道“年味”在童年的记忆里会留下怎样的痕迹，但那些或许简单、或许直白、或许是片刻的欢乐却使我追忆和思考着“年”，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一盘泛着油星的荤菜，或者吃上几片肥肉，便感觉那就是年味；全家团圆，守着电视看春晚，那就是年福。如今，餐餐佳肴，娱乐频频，天天如同过年，对节日的盼望，其实是节日所特有的那样一种气氛，又或者是节日给人的一种回忆。人们反倒开始回味以往，寻觅年的味道。
后来，有了许多不同的人生经历，也就有了许多不同的关于过年的人生境遇或体验。不知何年何日是归程，自有一番淡淡的愁思。长大成家后，虽为女儿，但每到年三十都要抽空回家看看，劳累了几天的爸妈拿出一应俱全的年货，一个劲的催促吃呀吃呀。吃饱了就要回自己家去守岁了，因为按照规矩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在娘家守岁的，到来年的正月初二才能回来。每年这一天，告别爸妈时心里都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竟有隔山隔水似的遥远和酸楚。
如今，感觉年味儿越来越淡了，鞭炮想什么时候放都可以买到，却没了放的心情；衣柜里总有一堆没摘掉标签的衣服，却还是一直在淘宝；每天都是大鱼大肉，过年却想吃的清淡一点；春晚成为习惯，却不是必须，每人一个电视，没有电视的坐在电脑前，一样什么都能看到；剩下的仿佛只是绵长的假日，我们的年味在哪里……儿时蠢蠢的企盼，浸入犄角旮旯的喜庆，欢愉活蹦的劲头又在哪里？
现在，我好像成了怕过年的人。一个原因是过年就意味着自己又老了一岁，平平淡淡的日子不知怎么就溜走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过年渐渐变得没有了情趣和韵味，城市和现代文明都拒绝串门，即使是住在一个小区一栋楼里的人也老死不相往来；加上城市里又多是独生子女，也没什么亲戚，过年就只剩下日历上的意义了。所以，我迫切地盼望着中国味道的过年的感觉，过年本是一个希望，一个盼头，但当人丰衣足食并且不再对生活心存幻想的时候，任何节日都失去了意义。
年味虽然渐渐寡淡，人们却依然盼望过年。每年春节前，在中国各个地方的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都能看到成千上万的人拥挤着在同一时刻拼命地往家赶，还有买不着票，座不上车的人，甚至骑着摩托车不远千里，风雪无阻的要赶在除夕前与家人团聚。这样场面是何等的壮观，可见我们炎黄子孙对家、对故土有着怎样强烈的眷恋!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中华儿女根深蒂固的、从骨子里涌出的对家的情感。也是我们中国一年一度民族情感的大爆发，此中包含着无比强大的民族凝聚力和亲和力。中国人每过一次年，就深化一次民族亲和力和凝聚力，这是中华文化最深刻的一部分，也是我们民族的至宝。
“春还春节美，春日春风过。”当新年的钟声敲响，处处鞭炮齐鸣，响声此起彼伏，家家喜气洋洋，男女老少穿着节日的新装，人们开始给长辈们拜年祝寿，给孩子们发压岁钱，吃团圆饭，祭祖守岁，走亲访友，道贺祝福，相互拜年……细细品味和思索“年味”，好像并不仅是物质的丰盛，而更应该是精神文化的丰盈。浓浓的年味，是我们对“年”的渴望和盛情。年文化内涵是什么？驱邪降福。喜庆、吉祥、平安、团圆、长寿、富贵、兴隆……这些都是年的意蕴，它们凝聚了人们对生活、对生命的所有美好的向往和祝愿。
年味是什么？年味是“事关休戚已成空，万里相思一夜中”。年味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年味是一幅幅对联贴上门楹、一声声爆竹响彻天地、一簇簇焰火划破夜空、一句句祝福口耳相传、爆满的祝福用手机发送。年味是亲人团聚欢喜的笑脸、是孝敬长辈的那一杯酒、是妈妈亲手包的那一顿饺子……其实，年味就是一片浓浓的亲情，一种温馨的感受，一段难舍的记忆，一份中国人千百年来都深深期盼的团圆和共享天伦之乐，而或许更应是一种希望，还可能是一种载体需要不断创新……
我想这就是中国的“年”。过年是一种心灵的凝聚，是一种情感的融铸交汇，是一种精神的认同，亦或是一种血脉的延续。所以，我很希望能找回儿时的那些感觉：喧闹的人群，亲友的汇聚，热情的鞭炮，火红的灯笼，火热的社火以及带着数千年历史印痕的种种习俗……
农历新年总是那么短暂，时光如梭，长辈们渐渐老去，我们也荣为父母，不变的仍旧是一代一代地将“年味”传递给孩子们，当他们长大，也会寻觅记忆深处“年”的味道，也会悟到年的真谛……
二〇一一年二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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