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能否让我们更好地面对死亡?

2023-07-17 10:24:1717:36 8247
所属专辑:甲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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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甲小姐。


这期的“甲小姐说”,我们聊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死亡。


这周发生了两起令人悲伤的事情。


7月18日,诚品书店创始人吴清友先生因心脏病突发去世,终年67岁。报道说,他最后一刻还在办公室写字,他的传记《诚品的时光》原本要在7月20日举办新书发布会;7月20日,林肯公园主唱查斯特-贝宁顿在家上吊自杀,年仅41岁。报道说,他在5月刚发行新专辑,在他自杀消息传出时,林肯公园官方刚刚发布新歌《Talking To Myself》的MV,记录他们今年巡演的台前幕后。


2017年,还有很多人也去世了,曾经的“007”罗杰•摩尔、原国务院副总理钱其琛、86版《西游记》总导演杨洁、武侠小说家黄易、美国亿万富翁戴维•洛克菲勒……死亡的消息都是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北大医学部教授王一方讲过这样一段经历:一位高级干部好喝酒,一喝就两瓶茅台,犯两回病都被抢救回来了。第三次犯病,没救回来,死了。干部的儿子不依不饶,找医生大闹:“他怎么会死呢?我从没想过我爸会死。”王一方说:“你怎么会从没想过你爸会死呢?不管你爸是谁,你都应该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死。”


史铁生说,“我们是一个没有死亡准备的民族。”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对大多数人而言,从生到死,都是被动的。但生命的本能,让我们总希望把“生”当作自然恩赐来接受,却渴望对“死”横加干预。


在避免死亡方面,此时此刻,科技似乎是我们的依靠。为延缓衰老、延长寿命,人类不断在医学技术方面做出努力,自19世纪以来,我们的平均寿命已经增加了三十多年。


遗憾的是,医学技术抵抗不了死亡这种内在机制。2017年3月7日,我国著名材料科学家、中科院院士徐祖耀逝世,享年95岁。媒体在公开报道时明确指出,是“因病医治无效”去世——在现代社会,这似乎成了一个被普遍认可的观念:一个人的死亡,只和医学技术有关。医学技术是生命的拯救者。


一组数据显示,全世界最发达的国家,一个人一生中80%的医疗费用花在了生命最后的十分之一的时间里。从失能老人平均卧床时间来看,台湾老人长达七年,欧陆国家则只有2周至一个月。在台湾,子女面对失智或失能的父母,往往插上维生管,送到长照中心,认为这才是尽孝。


然而,北师大哲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田松却认为:依赖医学技术而存在的生命终末期就像一座孤岛,人们只能躺在一张病床上,没有朋友的陪伴和家的温暖;更为重要的是,失去了自身与这个世界告别的过程。


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这样“毫无尊严”而又“痛苦”地死去。


2017年清明前夕,79岁的琼瑶发出一封公开信,叮嘱儿子、媳妇:“不论我生了什么重病,不动大手术,帮助我没有痛苦的死去,比千方百计让我痛苦的活着,意义重大!”


琼瑶在信中说:“虽然中维一再说,完全了解我的心愿,同意我的看法,会全部遵照我的愿望去做。我却生怕到了时候,你们对我的爱,成为我‘自然死亡’最大的阻力。承诺容易实行难!万一到时候,你们后悔了,不舍得我离开,而变成叶金川说的:‘联合医生来凌迟我’,怎么办?我想,你们深深明白我多么害怕有那么一天!现在我公开了我的‘权利’,所有看到这封信的人都是见证,你们不论多么不舍,不论面对什么压力,都不能勉强留住我的驱壳,让我变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卧床老人,那样,你们才是‘大不孝’!”


不希望亲人离去,这是人类的天性。有些人事后能够理智地说服自己接受事实,有的人则沉溺于悲痛无法自拔。一本写于1883年、名为《无私》的书,其写作的源头,是作者希望纪念自己一岁就夭折的女儿。在小说中,这个女孩长大成人,成为一位教士,却最终殉道。


当人类的哀思无处寄托,技术就再一次介入了。


来自罗马尼亚、曾经是医生的乌萨赫,他的创业项目Eternime,就是希望通过收集人们一生创建的所有信息,再用复杂的人工智能算法来处理这些海量信息,来为已经死去的人构建一个虚拟的3D替身,让他们的亲人、朋友能够和已经去世的人对话。


这听起来有点惊悚,但在乌萨赫收到的2万多封邮件中,大部分人对这个项目赞不绝口。一名即将死于癌症晚期的患者说道,他仅有6个月可活,Eternime这样的项目是他死后为朋友和亲人留下念想的一个机会。


如今,Eternime已拥有30269位订阅者,他们都在等待“数字化永生”的入场券。在Eternime网站上,写着这样一段话:“如果你能永远保存对父母的记忆,如果你让他们的故事在你的子女、孙辈乃至世代子孙中永远传承,如果你能将自己的传奇一生保存到未来,那么,100年后,你的后代、朋友或者来自遥远未来的陌生人也将记得你。Eternime收集你的思维、故事和记忆,管理它们,并创建一个长得像你的数字替身,这个替身将永生,让未来的其他人访问你的记忆。”


事实上,乌萨赫并不是第一个试图利用技术让死者“永生”的人。


2008年,《龙与地下城》主创加里·吉盖克斯因病去世,为了纪念他,游戏中创建了一个以他的录音做旁白的任务,声音会提醒玩家在靠近任务发生的地方找到他的虚拟坟墓;而在日本,被“复活”的歌后邓丽君在荧幕上“再现”她1986年在《日本作曲大赏》中演唱的《我只在乎你》的日文版经典片段,五官栩栩如生,节目嘉宾瞬间泪奔。


死去的人能够以另一种形式获得“永生”,关键在于庞大的数据积累。每次我们进入网络空间,都会留下痕迹,当我们在百度搜索信息,在微信或微博更新状态,在门户评论新闻,我们的数字身份就得到了更新与管理,其结果是由1和0呈现出关于我们的更加精准的描述。随着人工智能系统开始抓取、分析这些数据,我们遗留的模糊的“数字轮廓”将日益类似于精细的素描,甚至是逼真的油画。我们可以将其当作一个存储着人而非网页的“搜索引擎”。


但显然,这种“虚拟永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就像伍迪·艾伦所讽刺的:“我不想通过我的作品而实现永生,我想通过长生不老而实现永生。”


那么,究竟是否存在着某种科学方式可以实现彻底的寿命延长和肉体不朽?


1994年,67岁的马文·明斯基在一篇名为“机器人是否将接管地球”的文章中提到一个涉及地中海某种章鱼的实验。产卵之后,这种章鱼不再进食,很快饿死。但当科学家将孵卵的雌性章鱼的视神经腺体移除,他们发现章鱼抛弃了自己的卵,并重新开始进食和生长,比未经改变的章鱼寿命大约延长了两倍。这有点类似人类通过移除恶性肿瘤或进行器官移植来挽救生命。


与器官修复相比,基因修复看起来似乎更高级。东南大学化学化工学院姜勇教授表示,“基因修复”听起来神秘,却真真切切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每个人的基因在日常生活中都会受到损伤,比如紫外线照射、辐射,神奇的是,每个人体内都有一套自我修复的系统,基因损伤后,这套修复系统就负责把损伤处修复好,以让基因重新能执行它原来的功能。从理论上说,我们掌握、模仿人体这套细胞自我修复机制后,就可以采用人工手段,对人类的不良基因和错误进行重新修改和编码,让细胞可无限重生,无限修复,青春永驻或长生不老并非不可能。


此外,相比拯救肉体,一些科学家对如何让“灵魂不朽、意识永生”更有兴趣。如何实现灵魂不朽?就是“复制大脑”,即通过提取神经元来复制大脑中的所有细胞通路。


要使上述方法成为可能,我们必须首先假设接受一项人工智能核心原则:大脑执行的主要任务可被视作信息处理,这与计算机执行的任务没什么不同——换句话说,计算机系统中所用的软件与所谓的人脑“湿件”没有本质区别。


因此,许多神经科学家将大脑看做一台计算机来进行研究。在这个比喻下,大脑通过计算将输入的感官数据输出成我们的行为,这就是“意识上传”开始的理论论据。如果这个过程可以成功映射,大脑也许可以被复制到计算机中,同时还伴随着其所生成的个人意识。


问题由此演变为如何建造这样的一个大脑。在当今时代,“仿制”大脑最著名的尝试是深度学习神经网络。虽然神经网络和大脑根本不是一回事,但一些相似的特征使得神经网络这几年已经威力四射。如今,世界最大的深度学习网络拥有约1600亿个神经连接点。尽管它与人脑的实际复杂性还相距甚远,人脑约有86万亿个类神经连接,但这已经是几十年来一个巨大的飞跃了。


如果摩尔定律继续有效,看起来建立起和人脑一样复杂的计算机似乎指日可待,然而,不幸的是,单靠这些并不足以生成可与动物相提并论的通用人工智能。


目前神经系统科学家已经大致了解了大脑神经元的作用是什么,以及它们是如何与其他神经元相互交流的,但他们仍然无法明确地说出实际交流的是什么。神经元有上百乃至上千个变体,每个变体都有自己的细胞类型和不同分子特性——现在,人类仍然不知道一共有多少种神经元,或者每种神经元的电学或结构属性是什么。


为破解“人脑的密码”,两个大规模研究项目已在进行之中,它们分别是“通过推动神经技术创新研究人脑的计划”和欧洲委员会的“人类大脑工程”。


前者在2013年初由奥巴马提出,计划投入60亿美元,目标是绘制脑电波通路图,以清楚阐明各种神经障碍,如阿尔茨海默症、帕金森、精神分裂、抑郁等。


耗资10亿美元的“人类大脑工程”则计划花费10年时间,在瑞士日内瓦建立一个完整的人类大脑仿真计算机。为实现这一目标,项目计划对各种动物大脑进行“逆向工程”,按照其复杂程度,首先从老鼠开始,然后逐步提高。在动物界,100万个神经元应该能让大脑具备蜜蜂96万神经元水平的智能,或者蟑螂100万神经元水平的智能。


在政府主导之外,另一个脑科学项目是2011年俄罗斯亿万富翁德米特里·伊茨科夫宣布的“俄罗斯2045”计划,旨在“创造各种能够将个人品格转移到高级生物载体上的技术,并且延长生命,直至达到永生”。


虽然“永生”看起来遥远,却已经有人在为迎接“永生”做准备。71岁的美国人体冷冻协会主席向大脑保存基金会捐款1000美金,他说,“我已经准备好被上传到数码世界,这大概与天堂没什么区别。上传之后我就不打算回到人间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把人类的存在视同为计算机那样的电路板状物体,也并非人人都相信大脑与计算机之间可以类比。他们说:“股市涨跌之所以无法预测,正因为它无法被计算。即使拥有全世界所有的计算机芯片也创造不出意识。”


杜克大学一位顶级神经科学家赞同这一观点,他表示:“你不能编码直觉;你不能编码审美观念;你不能编码爱或恨。你永远不可能看到人类大脑降格到数字媒介上。就是根本不可能将复杂度减少成你必须处理的那种算法程序。”


此外,如果永生可以实现,人类究竟是升入天堂还是坠入地狱?这同样充满争议。真正到那个时刻,人类就必须回答关乎人类存在的本质性问题:我们是谁?我们作为人类意味着什么?死亡对人类又意味着什么?


事实上,水螅这样一种构造简单微小的存在,凭借无限分裂繁殖的干细胞,已经拥有了近乎永生的能力。但在德国生物学家奥古斯特·魏斯曼看来,衰老与死亡恰是我们这些高级生物引以为豪的成就。他认为,水螅与其他单细胞生命是被迫永生,因为它们除了分裂再分裂,什么都做不了。他说,“破败的个体不仅对于物种没有价值,而且甚至会产生危害,因为他们占据了重要位置。因此,假使我们人类存在过可以永生的个体,自然选择的机制也会缩减其寿命,因为他们对种族毫无用处。”


在他看来,“生命发明了死亡”是那么地成功且必要,正是死亡,使得我们的种族如此生气勃勃。


这些想法的确很迷人,也的确很黑暗。在存在主义心理学家欧文亚隆看来,虽然肉体上的死亡可以摧毁我们,但是对于死亡的观念可能会拯救我们。


1988年,患有先天性心脏扩大症的吴清友曾经与死神擦身而过一次。那一年,他39岁,赴香港动第一次心脏手术。当时,吴清友在5个多小时的手术中,心脏曾一度停止跳动,经过大量输血抢救,才从鬼门关走出来。


他走下手术台后对家人说:“我从诚建尝到赚钱的滋味,但我吃一样、穿一样,生活没有改变,有钱不会让我比较快乐。我不害怕死亡,但怕死后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从那一刻开始,吴清友摁下了人生的Reset键。1989年,他开了第一家诚品书店。


时至今日,诚品已在台湾拥有40多家分店,营业网点不仅遍布台湾各地,还进驻了香港铜锣湾及江苏苏州。对于喜爱诚品的爱书者来说,它早已不只是一个有着温暖灯光、弥漫着书香的书店,几乎已成为他们的某种精神寄托,他们心中的麦加。


人虽死去,福泽绵延,也许死亡是生命最好的归宿。


以上就是甲小姐说的分享,下期我们再见。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Xtecher获得更多类似文章。

用户评论

表情0/300

孙悟空选手

哇。发现你等于发现一个宝藏,与其他节目完全不同赞一个,果断收藏订阅

曹佃松

话题有点沉重,值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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