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三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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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久弥香的“西班牙三棵树”
“三棵树”(Tres Cepas),属西班牙雪利酒,制作时初干,后以白兰地强化甜度。著名广告词,三棵树:好,更好,最好,意指其历久而弥香。先生近六十时,著此诗集,曰:“诗集无以指唤,才袭用一用酒的牌名,西班牙与我何涉,三棵树与我何涉,诚如Faust作者所云:假如我爱你,与你何涉。” 但我不全信。
全书共三揖,按三种不同体裁而分。一揖经典,或十四行诗新体,或经典木心体 - 今文,古文,焊接的疤痕都好看,都耐看。叶芝喜欢,我也喜欢。二揖率性,俨然一个木老顽童在异国高速上,边开车边唱滚石。诗吗?故事?rap?博尔赫斯或鲍勃迪伦告诉你。三揖凝重,十九首篇篇无标点无断句却有如无韧铁剑之狂草心曲,曲曲扣心,读出个痴心明哲的木心来。
人若无痴,白活一场;人若无哲,枉为其人。那个西湖岸边的惨绿少年,十九岁时便早已在曹植的“高台多悲风”中听到了贝多芬,勃拉姆斯的慢板之章,写下了“哲思之因高而悲,悲而益高”,写下了“钱塘有潮不闻声,雷峰无塔何题诗?大我小我皆是我,文痴武痴一样痴”。
二十岁时:“白天闹革命,晚上点上一支蜡烛弹肖邦。”但他“野隐不得,朝隐不欲,市隐则身丁大劫,刦缧十二载”,数次入狱,被打断三根手指,只好“今作奇隐隐於异国”。终不忘福楼拜的忠告:”呈现艺术,退隐艺术家(Reveal art, conceal the artist)”,勤耕不辍,“燃烧,独对雕像,夜夜文艺复兴”。
年近花甲,哈佛大学Adam House里,木心迎来了人生第一个个人画展,却写下了“庞贝册为我的封地时,庞贝已是废墟”。名缰利锁,无非只是些“细点子的忧悒”,散落门口。“夕殿回廊止步,曰无,都不必了...挥华服俱去,裎身御风而行”。
历尽沧桑,他说他爱“朝日照北林”胜过“高台多悲风”,叹“朝日”之“澄明虚靓,心性俱见”。少时痴心,老来明哲,又怎不像那越久越醇的“三棵树”呢?

——摘自黄薇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