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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教授很快就考上了研究生,而且念了他一直想念的心理学。学费不菲,但他能够支撑,他一面打工一面学习。但是没多久,他又收到了邮局的通知,通知他,他寄的东西被退了回来。他打电话给安安,安安却挂断了他的电话。无奈之下,他只好把那本存折压在枕头下面,从不触碰。
因为孙教授表现优异,很快导师就推荐他去国外。离开上海的那天,他打电话给了安安,安安依旧没有接电话。孙教授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他要走了,祝安。
孙教授在国外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身边的人并不是那么热情,而且他所居住的地方经常发生抢劫和凶杀。他在入秋的时候接到安安的电话,安安说,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你会不会接待我?孙教授有些吃惊,打开门,却只看见漫天的梧桐落叶,门口什么也没有,只有偶尔路过的一两辆车,这时孙教授略微失望地关上了门。安安说,我和你开玩笑,别当真,今天给你打这个电话,是告诉你,我怀孕了。
那一夜安安居然敞开心扉和孙教授聊了很多,关于各自的生活,从大学到现在。孙教授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可以开口说这么多话。安安说,如果你回来,能不能来看看我?孙教授说,不能。安安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只是莞尔。末了,孙教授才意识到国内早已是半夜,他说,你一个孕妇不应该这么晚睡,你丈夫呢?安安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了一声晚安,挂了电话。
很长的时间里,孙教授没有再接到任何安安的电话,他突然发现,安安在自己的生命中总是突然地出现,又突然地离开。深冬的时候,孙教授被抢了手机,他追了几条街也没有追到,他花了很少的钱买了一个只能打电话的便宜手机,可是,他发现他真正能够记住电话号码的朋友少之又少。他感觉到自己被世界所孤立,完全被抛弃在了世界的另一头。
期末成绩单上的C让他第一次感到绝望。他蹲在落满雪花的喷泉旁边喝到烂醉,他抓起电话,却不知道能够打给谁。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安安,第一次那么渴望听到安安的声音。
春末夏初,他收到一封来信,安安那文静的字还是一如当初,他拆开仔细阅读。安安说已经很久都打不通他的电话了,也没有办法找到他的联系方式,不知道这封信到底能不能送到,但她还是试了。她生了一个儿子,很开心。她附了一张儿子的照片,孙教授看了几遍,最后竟然有些想哭。
他写信告诉安安,他电话被抢了,换了新的号码,没有说别的,但希望他们母子开心。
6
孙教授在街角的咖啡厅看见她。他回国后去了她的城市,又不觉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约她出来。她推着婴儿车进来,头发已经剪短,身材也有些走样,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问她要喝点什么,安安只是摇头,表示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就越来越不喜欢这些饮料了,白水就好。
孙教授看着她,问她最近可好。安安摇摇头,说:“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我离婚了。”孙教授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安安吮了一口白水,然后说:“结婚之后大吵大闹,不是砸东西就是打人,总归是遇人不淑,在发现怀孕之前就分开了,之后他还回来要过几次孩子,现在还官司缠身。”她一边笑,一边说着无奈,孙教授说不出别的安慰的话,只道:“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安安笑着说:“我记得你曾经说你不会来看我的。”
孙教授尴尬,说:“在伦敦的那些日子,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活得很失败,甚至有那么几次,我又想起念大学那会儿要跳湖自尽,真是差劲透了。”
安安耸耸肩,说:“谁不是呢,有几个人活得开心的。”
孙教授突然握住安安的手说:“让我来照顾你吧,就像你当初说的那样,让我来养你吧。”
安安迟疑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又把手抽离开。她淡淡一笑,说:“抱歉,我想我不能答应你了,我为孩子找了一个父亲,我想他应该会对我们很好。”
孙教授收回手,低下了头,说:“我自作多情了,不好意思。”
那天夜里,安安送他到机场看着他进安检,她始终笑着对他,却在转身时流下泪来。
7
那是孙教授最后一次见到安安,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有人说她嫁去了国外,有人说她自己当上了老板,也有人说她和孩子不幸遭遇了空难,不管哪一种,孙教授都没有再见到过她。
孙教授有些出神,薇薇突然叫了他一声。这时他看到她旁边那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略显腼腆地跟着叫了一声“孙老师”,孙教授微微点头,然后说:“下周就结课了,以后怕是很难看到你了吧。”薇薇说:“不会的,我有机会还会来听孙老师的课。”
孙教授看着他们慢慢走远,突然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安安趴在体育委员的背上,懒洋洋地走过铺满落叶的小路上。他就这样背对着她越走越远,从前是,现在也不过如此。
那天夜里,他突然打开了收音机,播音的主持人念了一封大三姑娘写给大四学长的信。她说:“时光再匆忙,好歹让你从我世间走过,我总以为快步追上你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越不过的鸿沟。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孙教授回过头,枕头下面还藏着那本存折,只是那真金白银的数字却抵不过相识的岁月,更敌不过已经走失的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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