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斯庇尔

法国大革命这个课题，在历史上一直很有魅力。因为谈到它，大家的感情很复杂。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进步运动，最后却演化成惨绝人寰的大悲剧呢？

要理解这件事，有一个人是一把钥匙，就是我地今日主要讲嘅人物，罗伯斯庇尔——佢系著名的革命家，亦都可以话系著名的杀人狂。

我们先看看罗伯斯庇尔的下场。

1794年7月28日，罗伯斯庇尔系巴黎被送上断头台。按照之前他自己颁布的法律，作为犯，佢无权为自己辩护。唔需要确凿的证据，甚至不需要经过正常审判，法官仅用三十分钟就决定了他和其他21名被告的命运：死刑，当天执行，每个人的审判只用左一分几钟。

押赴刑场的路上，罗伯斯庇尔被绑系囚车栏杆上示众。他曾经打算自杀，但是子弹只打碎了他的下巴，所以押送他的士兵用一把剑的剑柄，撑起佢嘅下巴羞辱他。

两边是群众潮水般的怒吼和诅咒，尤其系个D恐怖政治受害者的家属。

而罗伯斯庇尔到死嘅一刻，都保持住一种革命者的冷峻和威严。

行刑者是当时著名的刽子手桑松，一年半前，是他处死了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当天晚上，就连罗伯斯庇尔的房东太太亦都无法幸免，被狂欢的暴徒绞杀。

几天前，他曾经希望留低遗言，但没有人肯给他纸同埋笔。从来唔会有一位死刑犯遭到如此屈辱的待遇，罗伯斯庇尔可以说是沉默的死去。

罗伯斯庇尔的墓上，有一句好著名的墓志铭，其实系其他人帮佢写的，充满了对他的讽刺——“过往的人啊，不要为我的死而悲伤，如果我仲在世，你们无人可以生存落去！”

罗伯斯庇尔就是以大屠杀的刽子手形象，被定格在历史上。

但是你可能没有想到，他曾经是一位死刑的激烈反对者。

罗伯斯庇尔出身律师和法官。在他第一次做出死刑 判决的时候，他的同事回忆说：“他最后决定在判决书上签字，花费嘅力气俾任何人都要大。”

罗伯斯庇尔的妹妹亦写到过：“哥哥那天回到家里，感到伤心痛苦，一连两天都唔吃野。”

当时罗伯斯庇尔说：“一见到摊满无辜者鲜血的断头台，我就听到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在内心呼唤：要永远抛弃那种仅仅根据假设，就判罪致人于死地的倾向！”

即使在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后，他也是这个观点。1791年在制宪议会的演讲入面，他要求废除死刑。他认为在文明社会当中，死刑是以整个社会的力量来对付一个人，是一种谋杀行为。

根据以上种种，这个时候的罗伯斯庇尔分明是一位人道主义者。重点就黎了，那后来，他系点样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呢？

最开始的理由，当然系为左革命。

1789年7月14日，巴黎群众攻陷巴士底狱，包括监狱长在内很多无辜嘅人，被群众处死。罗伯斯庇尔后来评价说：“虽然流了少量的血，但系毕竟公众获得自由。”

你看，哩件事有一个逻辑，就系：只要目的系正义的，即使有D人死于无辜，虽然并不好，但系亦都无所谓，因为革命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这个逻辑一旦被认可，随意杀人就再都无办法停止了。

随后几年，在巴黎，群众开始 发动 一场场“革命行动”，唔经 审判就随意 处决 他们认为嘅敌人。

最典型的是1792年9月，当时法国的对外战争不利，民间有谣传，话巴黎监狱里的犯人要发生暴动。于是，愤怒的群众和民兵就冲入监狱，1000多名犯人被屠杀。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刑事犯，罪不当死，这件事被称之为“九月大屠杀”。

当时有很多人都觉得太过分了，不能滥杀无辜。但是，罗伯斯庇尔这个时候说，“如果现在人民的举动是非法的，你们之前所做嘅又算乜呢？摧毁巴士底狱、废黜国王、处死贵族，哩D唔犯法乜？从革命开始到现在的所有革命事件，有几个不是非法的？莫非自由本身亦都系非法吗？”

这段话背后的杀人逻辑其实等于升左级。原本是为了革命，而迫不得已牺牲一小部分人。现在呢？罗伯斯庇尔认为，杀人已经是革命的一部分，所有革命者都系共犯，革命如果无暴力就唔可以实现。

随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1793年1月21日，法国国王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哩件事本来已经系非常激进的革命措施，历史书上都多次提到，我地中考高考都要考，但是主持审判和国王死刑的“吉伦特派”，很快就被认为太温和、太软弱，就咁被革命推翻。

吉伦特派的几个首领，比如著名的罗兰夫人等等，都被押上断头台。罗兰夫人临死前，讲左一句很有名嘅说话：“自由啊，多少罪行借住你的名义四处横行！”

咁哩件事，系咪就到此为止呢？唔系

接住落黎就系所谓“雅阁宾派”当政时期，亦就系罗伯斯庇尔领导的派别。原来嘅一系列滥杀，系由群众发起的运动造成，革命只是默许左哩D事实。

但是“雅阁宾派”专政时期，是国家主动抛弃法律，从群众手上接过屠刀。巴黎协和广场上的断头台，每一日都不停咁处决人。

最疯狂的时期，一个多月就杀了一千几人。“雅阁宾派”政府颁布的法令规定，无预审， 无辩护，亦都唔需要什么证据。甚至，只要是被押上法庭的人，法官的判决亦都只有两种，要么就系释放，要么就系死刑。

到左哩一步应该收手了挂？仲系未。

“雅阁宾派”的三巨头，亦姐系罗伯斯庇尔、丹东和马拉，这三个人都非常激进。但是只有更激进，没有最激进。

马拉，是被刺客刺杀的。

而丹东，本来是以激进著称，他最著名的口号是“大胆，大胆，再大胆，法国就有得救了。”但是，即使系咁，丹东依然被罗伯斯庇尔送上了断头台。原因很简单，就是丹东在某些地方主张宽容，他说要“爱惜人类的血”。

据说，丹东在上刑场的时候，最后一句诅咒就是讲给罗伯斯庇尔听嘅。他说，“下一个就是你！”。丹东没有说错，这时候距离罗伯斯庇尔上断头台，只有四个月了。

剑桥大学历史学教授 阿克顿勋爵，说过一句我地都非常熟悉嘅名言：“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其实他还说过一句话，“历史上的丹东总系输给历史上的罗伯斯庇尔。”哩句话点理解呢？

意思姐系：激进者，只要你仲有底线，就会输俾比你更激进、更没有底线的人。

用法国作家雨果的话说：“从前有一个国王和王后：国王就是法国国王，王后就是法兰西。他们砍左国王的头，把王后嫁俾罗伯斯庇尔；这位先生和这位太太生左一个女儿，姓名就叫断头台。”

你看，短短几年时间，我们就眼白白咁睇住罗伯斯庇尔，从一个主张宽容、反对死刑的人，变成一个杀人魔鬼。点解会咁呢？

我们再整理一下这个逻辑发展的过程。

为了某项事业，可以牺牲一部分无辜者。这是第一步。

既然已经牺牲了无辜者，那么杀害无辜者就是这项事业本身的一部分。这是第二步。

谁阻挡杀害无辜者，谁就是这项事业的敌人。这是第三步。

走到了这一步，下面，就只有无底深渊了。

最后，我地就引用作家雾满拦江 的一段话，来结束今天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他说——

“世界是平和的。做人做事，万不可走极端。极端者就好似带刺的豪猪，不仅伤害正常人，同样亦伤害极端者自己。曾经的极端者，所有都系被自己放出来的极端怪兽所吞噬。”

好，今次嘅话题就讲到哩度，欢迎你地嘅收听。

参考微信公众号“思想酷”的文章《罗伯斯庇尔悖论：我死了，你们才能好好活着》，作者沥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