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日本给我国捐赠的物资上写着，“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据说，东京晴空塔专门点亮了红色和蓝色，为中国武汉抗击疫情祈愿和加油。日本人为什么要这一句呢？这还要追溯到盛唐时期了，在唐玄宗时期，日本宰相长屋就命人制作了一大批袈裟，袈裟上绣着四句话“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
而此次，日本捐赠的物资上写的这两句诗“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意思就是，不在同一个国家，但是在同一片天地之中。怎能说没有衣裳？我愿和你同穿一件下裳。天子让我们出兵打仗，且修好我们的盔甲兵器。我愿与你一同前进！你看捐的是什么？是防护服，这可不就是现在前线医生们的战袍吗？与当年日本人赠袈裟如出一辙。
据说，当年大唐高僧鉴真就收到了这份厚礼，鉴真6次东渡日本，穿的就是这款袈裟。
在那个时期，除了朝廷派遣的外交使节，隋唐政府严禁官民私自越境。《唐律疏义》里记载：“缘边关塞，以隔华夷……出入国境，非公使者不合。”因此私自越关出境者“徙二年”。就是非公派出国的，抓住就是判刑两年。你看唐僧出去都是要倒换“通关文牒”的，这就是当时的护照，证明我是公务。
虽然后来，我们把鉴真大师的东渡称为献身中日友好的伟人，但显然，他去日本并不是公派。
我们查阅史料可以了解，唐代法律是禁止僧俗私自渡海，士大夫更不屑于出洋闯荡，而当时鉴真大师已经是扬州大明寺的主持了，也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怎么会去干一件即违背国法，又违反常轨的事呢。总不能用“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来解释吧。所以，他的动机肯定不能以常理臆断。
《唐大和上东征传》一书中，详细记录了一段谈话内容，为我们探讨鉴真东渡动机提供了可靠的原始资料。这是，日本来中国学习佛法的僧人荣睿和普照等人与鉴真的一段对话。
有一天，荣睿和普照哥几个儿，来到扬州大明寺给鉴真说了这么一段话：
佛法东流至日本国，虽有其法而无传法人。日本国昔有圣德太子，曰“二百年后圣教兴于日本”。今钟此运，愿大和上东游兴化。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佛法虽然已经传到日本了，但是没人能讲得了，我们的圣德太子说了，佛法这个东西好呀，200年以后肯定在日本就盛行了，我们的好日子就靠这个了。恳请您老人家，走两步，到我们那里去，给我们讲一讲，振兴日本就靠你了。你看这高帽子戴的。
这个圣德太子是用明天皇的次子，也是日本著名的政治家，一生笃信佛法，而且在佛教界也是有一定影响的人。鉴真一听，圣德太子都这么预言了，顿感责任重大，你看这高帽子就欣然戴上了。
于是就说：昔闻南岳慧思禅师迁化之后，托生倭国王子，兴隆佛法，济度众生。又闻日本国长屋王崇敬佛法，造千袈裟，来施此国大德众僧。其袈裟缘上绣著四句曰：“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以此思量，诚是佛法兴隆有缘之国也。今我同法众中，谁有应此远请，向日本国传法者乎？
这段话前半回应荣睿的邀请，首先表明，我愿意去，这是好事呀。还故意提及慧思转生为倭国王子传说、长屋王施袈裟于大唐的传闻，意思是我要是去传法，我的境界就和他们一样高了；但是那个时候，他岁数已经不小了，想去传戒，不可能一个人去，肯定还要别人跟他一起去。于是，他后面就向门下弟子发问，是否有人愿往日本传法？
可是，现场很尴尬，没有一个人响应。下面的人岁数比他小，但都不敢去，因为知道这是不容易的事情，要漂洋过海，有生命危险，那不是一个小事情。过了很久的时候，才有一位法师，名字叫祥彦，他就说“彼国太远，生命难存，沧海渺茫，百无一至，人生难得，中国难生，进修未备，道果未克，是故众僧缄默”。意思是您老人家别折腾了，我们修行还没有修好，还是以修行为主，不要去管了，大家不愿意也是有道理的，所以他把这些道理，大家不去的原因都说一通。鉴真大师听以后，他马上就说“是为法事也，何惜身命？诸人不去，我即去耳。”意思说，你们都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这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大伙一看，那哪行呀，不能让老头一个人漂洋过海呀，这要传出去，我们这些当弟子还怎么在这一带混呀。于是祥彦马上说：“和上若去，彦亦随去。”紧接一堆弟子都纷纷表示愿意一起去。
你看鉴真和祥彦的对话，其实是两种观念的对立与碰撞。祥彦代表一般唐人的观念，也就是说，生于文明中心之华夏，何必再去蛮荒之地？日本远在天涯海角，幸达彼岸者不到百分之一。
我们身边其实有很多这样的人。一边抱怨着单位不景气，一边又不愿走出来。只求得在安乐窝里混日子，宁愿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也不远为自己的理想冒一次险。
那鉴真大师是怎么想的呢？“佛法兴隆有缘之国”这句话是对他最有吸引力，而慧思“托生倭国王子”燃起他东渡弘法的激情。鉴真特意举出长屋王所赠袈裟上的偈句：“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前两句展现打破华夷界限、超越中华思想的佛教世界观，使佛教徒能够摆脱国界束缚，在无限的空间里自由移动。你看，这就是大师和凡夫俗子的区别。
在此后的12年间，鉴真率徒6次渡海，途中备受天灾人祸的折磨，包括官府围堵、弟子告密、同行劝阻，不仅本人双目失明，随行人员中36人也成了不归之客，这里面还包括当初一起和荣睿来邀请他的日本僧人玄朗和玄法，第一次东渡失败以后，俩人就直接玩消失了。日本僧人就剩下荣睿和普照了，可是，在第五次航行中荣睿不幸去世了，就剩普照一个人了，普照一看这情况说，我太难了。也拍屁股走人了。所以你看，鉴真折腾了五次以后，他身边已经没有一名日本僧人了。听到这，你肯定在想，这几个日本僧人也太不靠谱了，这鉴真也真信他们。事已至此，那还怎么去呀？是吧，连个带路的人都没有。鬼子进村的时候还知道找个中国小胖子当翻译呢。这我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就算到日本了，我说我是鉴真，我是来传法的，谁信我呀？也没个介绍人。况且，我眼睛还看不见了。
所以这事，就暂时放下了，这十几年算白折腾了。安安心心回去当主持吧。
到了公元743年，第十二批遣唐大使藤原清河到扬州拜访鉴真，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鉴真说我当然要听好消息了，藤原清河说：遣唐使已经正式向皇上提出邀请鉴真大师赴日本传授佛教戒律。鉴真一听，这是好事呀，老头顿时又激动起来。藤原清河说，你别急，还有一个坏消息，说：唐玄宗狂热信奉道教，执意让道士去。鉴真说，你这不是开玩笑嘛，让道士去，你还跟我说啥呀。藤原清河又说：但因“日本君王先不崇道士法”。就是说，我们天皇不喜欢道法，就想让你去讲佛法，你要是愿意去，我们就把你带上，和道士们混在一起，这不就去了嘛。鉴真呢，这时候都66岁了，而且还双目失明，既然就同意了藤原清河的主意，这才有了第六次成功东渡日本。
但这次也依然不顺利。鉴真大师那在当时是多么有影响的人呀，整个一网红啊，他有个风吹草动，还不瞬间就被狗仔队发现了。于是，鉴真再次东渡的消息很快就传开。官府自然就加强戒备了，严防人才外流。后来还是在几个信徒的帮助下，他才得以脱身，赶赴苏州黄泗浦，准备搭乘在那里候风待发的遣唐使船。你说这下就事遂人愿了吧，中日合作将功德圆满了吧，那就错了。遣唐使的船队一共有4艘，就在即将出航之前，大使藤原清河突然把各船的负责人召集起来，召开紧急会议，通报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方今广陵郡觉知和上向日本国，将欲搜舟。若被搜得，为使有殃。又风被漂还著唐界，不免罪恶。
意思就是，地方政府已经知道鉴真要上他们的船偷渡，要上传搜查，这要是被查出来，咱可就完蛋了。你看藤原清河怕承担连带责任，所以违背给鉴真许下的诺言。你看，又是一个不靠谱的人。这时候，鉴真已经上船了，又被硬生生的请下去了。
最后还是另一位遣唐副使大伴古麻吕见此情状，实在于心不忍，就私自把鉴真收容到自己的船上。总算有一个靠谱的。
你看，老头怀揣梦想十几年，九死一生，经历了众叛亲离，身负残疾，最后，不顾年事已高，即使以偷渡的方式也要完成夙愿。与其说这是梦想，倒不如说这是信仰，是作为出家人的职业操守，是为了心中的那个目标前行。我们会开车的人都有一个体会，在我们刚学车的时候，双手总会跟方向盘较劲，于是汽车就在公路上画龙，可是教练告诉你，眼睛盯着前方，朝着那个目标开，你会发现，车子就不会左右摆了。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你之前的注意力在手里的方向盘上，但当你把目标放在远方，方向盘就只是你实现目标的一个工具，就没那么重要了，即使路上有个小沟小坑的也不会影响你驶向目标。鉴真大师就是心中装着这个目标，才能在我们看似如此艰难的环境下，砥砺前行，也许他自己心里感受到的并不是痛苦，而是离目标越来越近的幸福和喜悦以及成就感。我想任何一个实现过自己小目标的人都有过这样的感受，这毋庸置疑。但是，大凡“人”之移动，需要“推力”或者“拉力”。唐朝使节赴日，主要缘于朝廷的“推力”；鉴真东渡与之不同，国内道教盛行成为佛教徒离乡背井的“推力”，不崇道教的日本成为吸引他们的“拉力”； 所以你看，我们即使再有梦想，但实现梦想的过程，个人的一己之力还是很有限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如果没有大环境的“推力”你的梦想或许就只能是梦了。今天，我们所有人对武汉的声声祝福，如果没有国家强劲的“推力”，那不也仅仅是一句话溢美之词吗？
从另一个维度来说，武汉疫情也是一次被动的“推力”，他让我们更加自律了，他让我们更加团结了，同时，一些新的生活和工作的方式也随之产生或普及了，比如，我们学会了在家里办公，在家里学习。很多单位因此改变了管理方式和生产流程，等等。这不都是这次反作用“推力”的产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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