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特集】寻访唐朝安西四镇: 碎叶城(下) (作者:禾子|播讲:红洋

红洋注：

听友，您好，我是红洋。
以前在中学学历史的时候，历史老师说唐朝设在西域的“碎叶镇”现已不在中国境内，但它曾是中国历代王朝在西部地区设防最远的一座边陲城市，也是丝路上一重要城镇。它与龟兹、疏勒、于阗并称为唐代“安西四镇”。历史上它曾经多次修筑城墙，碎叶城就是仿长安城而建。唐朝著名大诗人李白，就出生于此。当时听了中学老师的介绍后，好奇就如同一颗种子，深深埋进了我心里的一个角落，由于当时的条件限制，我无从得知碎叶城的现状。不久前读了我CND网友禾子教授去吉尔吉斯坦寻访碎叶城，我年少岁月时埋下的好奇心，重新窜了出来。尽管尘封几十年，原来，我从没忘记过这个已经漂泊千年在外的唐朝重镇。
碎叶城”本意“小叶城”，古长安话是细小琐碎的叶子。碎叶城，也叫素叶城，因为它靠着素叶水。其故址在吉尔吉斯坦的托克马克城西南8公里处，一个叫阿克-贝希姆（Ak-Beshim）的地方。唐朝的玄奘法师在此曾见到西突厥的可汗，并得到可汗的丰厚资助及通行国书，还得到一名通晓汉语的少年随行，一路护送西去。
碎叶城，在唐朝时即为我国领土，由于清政府腐败无能，在1864年沙俄逼迫清政府签订的《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后被俄国侵占，包括碎叶在内的楚河上游原属中国的领土。

下面，与大家分享我CND美国网友禾子教授写于2015年的文章：《寻访碎叶城》- （下）

唐朝对碎叶城的控制只延续到八世纪末。在其后的二、三百年间，这里经历了喀喇汗王朝和喀喇契丹（西辽）王朝的统治。离碎叶城遗址十几公里处，我来到了喀喇汗王朝的都城八剌 (la)沙衮和被喀喇契丹征服并改名为虎思斡（wo）耳朵的都城遗址。这里除了一座建于喀喇汗时期的伊斯兰教高塔还矗立在原地，也就只残存几个大土坡和大片挖掘过的残坑。有关八剌 (La)沙衮的确切地点，学术界一直有争议，考证论文有很多。但是当地政府并不在意，公开打出旗号这里就是当年喀喇汗王朝的首都八剌沙衮。遗址地有个小小的博物馆，保存当地挖掘出的部分小物品。这些文物展示了从大约公元5世纪至12世纪此地居民的情况。文物中有祆(xian)教（Zoroastrianism；也称拜火教）的骨瓮(weng)，有基督教（景教，Nestorian Christian）刻有十字架图案的墓碑，有突厥石人、突厥文墓碑，有中国的玉璧，中国铜钱，波斯金银器皿，阿拉伯陶器，等等。

玄奘提到的大清池，即伊塞克湖，是世界第二大盐湖，仅次于咸海；也是世界第二大高山湖，仅次于南美的提提喀喀湖。它被天山雪峰围绕，清澈透底的碧绿色湖水倒映着蓝天雪山。由于一年四季都不结冰，唐代汉人也把它称作热海。诗人岑参(cén shēn)在此地写下《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的诗作。湖的南边山峰有两处山口，自古以来便是通往塔里木盆地的要道，直达新疆的阿克苏地区。

我们驾车绕湖一圈用了三天时间。第二晚上在湖的东端一个叫做喀喇科尔Karakol（黑湖）的小镇驻扎。但令我惊喜的是，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里，我竟然意外的有两大新发现。第一是19世纪的一位俄国地理学家和探险家普热瓦利斯基（Przhevalsky）的坟墓、纪念碑和纪念馆在这里。我们所知道的“普氏野马”和“普氏野双峰驼”就是普热瓦利斯基在中亚探险中的重大发现，他是和斯文赫定、斯坦因等这些欧洲探险家齐名的中亚学者。这个小镇在沙皇时期曾以他的名字命名，十月革命后改为喀喇科尔。斯大林时期改回“普热瓦利斯克”市（有谣言说斯大林是普氏的私生子），而吉尔吉斯脱离苏联独立后又把小镇的名字改回到最原始的名字喀喇科尔Karakol。因为普热瓦利斯基的缘故，这里建立了全吉尔吉斯唯一的动物园和动物研究所。普热瓦利斯基的坟墓被建在湖边山坡上最佳俯视点。一眼望去，湖面美景尽收眼底。

若是我不到这里，恐怕永远不会注意到这里一大部分居民原来是从中国陕甘地区过来的回民，这对我来说是另一大发现。东干人是清朝末年在陕甘新疆地区暴动起义的回民，被清政府镇压并驱赶至境外，苏联时期被定名为东干族。他们共为三支：由白彦虎领导的来自陕西的一支，定居在现今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以东地区；由马郁素领导的甘肃狄道州一支，现定居吉尔吉斯东部的喀喇科尔地区；由“马大人”领导的来自新疆吐鲁番的一支，现定居吉尔吉斯西部的奥什地区。

甘肃回民在喀喇科尔定居后，按照中原清真寺的建筑形式在此地建立了第一座清真寺（1905年）。乍眼望去，它就是一座稍微讲究点儿的中国民房。长方形，山字顶，一圈回廊。回廊飞檐用的是典型的中式斗拱和角拱。据说按照中原传统，整座建筑没有使用一根铁钉。我迫不急待地想找个东干人聊聊，但是寺院里的人都说他们不是东干人。我挺纳闷儿。后来了解到，这是市里较大的一所清真寺，吉尔吉斯、乌兹别克等其它民族的穆斯林也都上这里来做礼拜。东干人反倒都住在离市区较远的村庄里。

我在临离开的时候，才通过一个同事跟一个东干女孩在电话上通了话。她是帮我在那里大学教英文的美国同事做英俄文翻译兼管家。同事告诉我这个女孩在自家讲一点东干语，平时在外用吉尔吉斯语和俄语。在电话上女孩用英语告诉我她对自己民族的历史一点儿都不了解，而且现在自己家里，离市区有几十公里路程，时间已晚，非常遗憾不能与我见面。我也只能带着遗憾又上路了。

回程有一段是沿着楚河向北再向西走。向西的很长一段是吉尔吉斯坦和哈萨克斯坦两国的界河。两岸相隔很近，对岸人说话，这面都能听得到；这面人的活动，那边也看得见。两岸的居民主要都是东干人。他们曾把这一带叫做米粮川。苏联解体后，各个共和国独立，河两边都架起很高很厚的铁丝网圈，两岸的居民从此不可以渡河直接往来。这些人为的限制和阻隔，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楚河也是自唐代以来中文文献里经常被提到的河流。到过碎叶城的人几乎都说到它。令人惊奇的是，这条河的名字现在仍然叫Chu河。而碎叶城也仍然叫碎叶Suyab。

山河依旧在，名称仍不改。这条带着中原文化印记的楚河，流淌了上千年，碎叶古城却不在了，故人也杳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