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作者：黄灿然
分手这么久之后，他们
在拥挤的电梯里重逢，
他们这么贴近，像一年前
他们那么贴近，都还穿着
去年的衣服，他又闻到
只有他才能闻到的
她的气息，感到她身体的
逼迫的起伏，而那张美丽的脸
和脸上美丽的眉，现在垂了下来
被他曾把呼吸探进去的黑发遮住；
她不敢或不想看他，而且
当他们来到楼下，出了大厦门口
不得不打个招呼并说再见的时候，
她竭力表现得仿佛没发生过
任何事情，就像他表现得
仿佛他未曾和她紧紧拥抱
从凌晨一直到天亮，未曾
刚把唇贴着她的唇
泪水便涌出来；仿佛他
不是还像当初一样爱着她。
但他忍着面前的，而挽回
那背后的；忍着贴近的，而留住
那离去的：他看见，她走到马路中央，
在没有任何雨的痕迹的晚空下
把手里的伞撑开，又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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