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人·生物】怎么样的脸，才算高颜值

生而为人，形形色色的人脸恐怕是我们最熟悉的东西之一了。我们的大脑在毫秒级时间内就能完成对面孔特征与结构的编码（现有研究证明平均在170ms左右）[1]，由于对脸部特征特别敏感，我们甚至还能在各种奇怪的地方发现人脸。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看到一张人脸后，我们几乎能在一眨眼间判断出这一张是不是“美”的。近几年，“颜值”成为人们在网络上讨论面孔好看程度时的常用词汇。而早在20世纪70年代，西方心理学中就已经出现一种名为“面孔吸引力”（facial attractiveness）的新研究方向。一大批心理学家、人类学家和演化研究者聚集在一起，试图破译什么样的面孔才能诱发人们愉悦的情绪体验[2]——对于我们的大脑而言，一张让人看着就开心的“高颜值”脸，到底有没有什么特定的标准？。

经过几十年的挖掘，“颜值”相关研究可谓是百花齐放，不同研究组都提出了各自的“颜值手册”来“考核”人的容貌：有的认为大眼睛、小鼻子、高颧骨是好看的[3]，还有的认为皮肤好才是真的好[4]。虽然何谓“颜值高”目前尚没有一统江湖的标尺，但却有三条标准经受住了实践的检验。它们不仅为多数研究者所认可，而且不同民族、不同年龄的群众对它们的认知也颇为一致。这三条标准便是“平均脸” （averageness）“对称脸”（symmetry）和“性别化脸”（sexual dimorphic feature），它们可以称为“高颜值”的典范。

平均脸：大脑喜欢抓典型

平均脸是指一个人的脸在多大程度上和大多数人相似，平均的面孔一般会被认为好看一些。换句话说，如果你长得和本民族中大多数人相似，那么你就是高颜值。这个现象是由人类学家弗朗西斯·高尔顿（Francis Galton）偶然间发现的[5]。为什么说是偶然呢？因为高尔顿的本意是想证明某类特殊人群会存在相似的面部特征，比如犯罪分子就会有共同的（凶狠）特征，以此可以预先鉴别出危险人群。当然，当高尔顿将不同的人像合成后，他并没有发现素食者的样子要比犯罪分子友善多少。但他却意外地发现，合成后的脸竟然要比原来任何一张脸都要好看！

高尔顿在自己1878年的论文中所画的合成摄影示样。图片来源：参考文献[5]

高尔顿将自己的方法称为合成摄影（composite photography），也即简单地将不同影像投射在幕布上的相同区域。这种方法较为简陋，可能影响了高尔顿所得结论的可信度。到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计算机的普及，研究者逐渐抛弃了传统的合成摄影，纷纷改用了成图更为精准的电脑合成技术。西澳大利亚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吉莉安·罗兹（Gillian Rhodes）便是玩转这门技术的高手，换上精良的“装备”后，罗兹团队便不断验证着平均脸假设。他们最先以西方人作为被试，发现平均程度越高的脸蛋的确普遍被认为颜值要高一些。

除了西方人，罗兹教授还特别关注了中国人如何看待平均脸。例如，在一个实验中[6]，研究者预先制作了中国人脸型的标准模型，之后通过调整每一副面孔与标准模型在脸型上的近似程度，设计出平均程度不同的中国脸，再招募被试按照10分制对这些脸孔的吸引度和独特度进行评估。结果，这些人脸中平均程度最低的连3分都没有，而平均程度最高的则可以拿到5分以上。

罗兹在论文中所使用的材料之一。最右一张是24名中国男性的平均脸，被用作标准模型。左一到左四的四张照片平均程度依次递增。在你看来，这四张脸的颜值是不是也依次递增呢？图片来源：参考文献[6]

罗兹教授认为，人们对平均脸的喜爱可能反映了人脑认知机制的特点。我们的大脑非常喜欢熟悉的东西，因为熟悉意味着它们或多或少都曾在大脑中留有心理表征，这样大脑加工起来就会非常轻松，也不费劲[7]。在处理很多事情时，大脑都是怎么省事、怎么简单就怎么做（也即认知经济原则），而平均脸正是我们生活中典型的面孔（熟悉），因此大脑才会偏爱它。实际上不仅仅是平均脸，平均化的其他东西（比如质地均匀的桌布、平衡的天平）也会更受大脑的宠爱[8]。

本文作者自己合成的平均脸，大家可以给各张脸打分看看。图4是由图1、2、3合成的，合成后是不是还颇有John Cho（图5）的味道？

对称脸：左右一致才好看

除了平均，对称的脸型也更可能“颜值高”。乍眼一看，每个人的脸不都是对称的吗？左右各有一只眼睛和耳朵，鼻子、嘴巴在中间。但如果仔细观察，我们还是能在人脸左右发现许多小差异（比如下巴不对称就比较常见）——而大脑不会放过任何细小的不对称。比如，当用前置摄像头拍出颠倒的自拍后，我们总会感觉人像不自然。这是因为平日里我们习惯了镜子中的自己，也即接受了一种面孔不对称的模式；一旦颠倒左右人像，另一种（不熟悉的）面孔不对称就会出现。这种新异的不对称会立刻被大脑“拎”出来，因此才有了不自然感。

目前，研究者通常是沿着中垂线将面孔切成两半，再用其中一半做镜像以得到对称脸。用这种方法能得到“左-左”和“右-右”两张对称脸，但无论是哪一张，大脑对它们的“打分”都要比原始脸高[9]。比如在前述罗兹教授的实验[6]中，她还以日本脸为原型制作了对称脸，结果对称脸的得分平均要高0.2分。

上排：左边是原始脸，中间是以左半脸为镜像的对称脸，右边是以右半脸为镜像的对称脸；下排：左边是对称脸，中间是原始脸，右边是不对称脸。图片来源：www.faceresearch.org

现有的一些研究认为，人类发育的默认设定会按照对称的方式成长，然而成长中遇到的疾病，特别是细菌、寄生虫感染等问题，却可能会使得我们的面部朝着不对称的方向发展。因此，长着一张对称脸就等于在暗示：我是健康的、我免疫力强、我有好基因……而在漫长的原始社会中，为了繁育优良的后代，人们自然而然地会追逐“好”配偶。对称脸就代表着“好”配偶，因此对它的偏好，也被在演化中逐渐固定下来。

那么，现实中是否有完美对称的脸呢？从理论上说是没有的，但存在非常接近对称的脸，比如说凯莉·布鲁克（Kelly Brook）和大卫·贝克汉姆（David Beckham）。对面部对称不必苛求完美，略微的差异也无伤大雅。事实上，嘴唇不对称并不会影响审美；但鼻子不对称却会要人命。

凯莉·布鲁克（左）和大卫·贝克汉姆（右）的对称脸。图片来源：huffingtonpost.co.uk

性别化脸：偏女性化更好看

进入青春期以后，我们面容的第二性征会逐渐明显，例如男性会有更突出的颧、眉骨以及下巴，女性的眼睛则变得更大、嘴唇也更为宽厚，这种差异在生理学上又叫做性二态性。如果一个人长得越来越具有男性特征，我们可以称之为男性化（masculine）；与之对应，长得越来越具有女性特征便被称为女性化（femininity）。

在动物王国中，如果一只雄性的性别化特征非常明显，那它可是个大帅哥。没有哪只雌性能拒绝招潮蟹那硕大的螯在自己脑壳上发出的噼里啪啦声，以及驼鹿头上顶着的那两扇大角也是争得雌性放心的重要特征。

雄性招潮蟹的大螯（左）和雄性驼鹿的角（右），都是它们的求偶利器。图片来源：wikimedia.org

然而，性别化到了人类脸上却稍微复杂了一些。研究发现，所有人都偏爱所谓“女人味”十足的女性，也就是喜欢女性化面孔的姑娘[12]。而依照动物王国中的择偶逻辑，人们也应该更喜欢男子汉气概十足的汉子。可是多数研究却发现，人们（尤其是女性）反而更喜欢面孔偏女性化的男性[13]。

左右两组图片，左边一张都是偏女性化面孔，右边一张则都是偏男性化面孔。哪张“颜值”更高？图片来源：facefacts.scot。

为什么面容相对“柔性”的男人更受女生青睐呢？长期研究面孔吸引力的大卫·佩雷特教授认为，性别化与人们潜在的性格有关。比如在人们的印象中，偏男性化的面孔通常是与不可信、高冷、轻浮等品质联系在一起。和彪形大汉相处，似乎更难打交道一些。而女性化面孔则更多反映了值得信任、热情等品质。面对温文尔雅的少年，我们的心理距离可能会与之更近一些。和其他许多动物不同，人类配偶间往往需要维持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特别是男性也在抚养后代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因此有假说认为，女性偏爱“软”汉子的道理，就和偏爱对称脸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给子女找一个好爹（不至于生完孩子就跑了）[12]。只不过对称脸被认为代表着好基因，而偏女性化则被认为代表着好伴侣（男性偏爱女性化面孔的姑娘，也是出于同样的道理）。

看起来，在所有关于“美”的标准中，“平均脸”“对称脸”和“性别化脸”是最能经得起检验的“颜值”标杆，它们也与人们的心理最为符合。按照这样的结果，脸长成什么样才算是高颜值呢？首先，和本民族中的大多数人相似，而且左右脸要比较均匀、一致更容易被认为颜值高。如果是姑娘，那么长得女性化特征明显一些会比较好看；如果是汉子，那么长得偏秀气一些可能会更好看。不过说到底，落到个人，审美终归是非常主观的事情。谁的“颜值”高还是不高？当你看到他/她的面孔时，你的直观感受就已经给出了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