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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车馕
到了库车，就一定要品尝库车的馕，大而薄，脆又香。我们一般看到的馕，充其量盘子大，和库车的大馕一比，小巫见大巫，成了微缩版，小了好几轮。库车大馕是出了名的，早些年根本没见过，只是听说状若大锅盖，形似车轱辘，打一个馕，够全家人吃。
第一次吃库车大馕，还是几年前的一个早晨。那天我正在家里洗漱，就听得有人敲门，开门后进来一个朋友，倒背的双手，一脸笑容，却不说话。我好生奇怪，这个朋友原本人未见声先到，大大咧咧惯了,做事从不掖着藏着，此时却只管笑，不出声，难道有求于我不好意思开口。然而不等我让座上茶，朋友突然从身后拎过来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哈哈笑着对我说：“老哥，我给你送‘馕来了，库车的，没见过吧？”塑料袋大，装在里面的馕更大，自行车轮子一样，袋子几乎盛不下，白里透黄的大馕，抹了一层皮牙子和黑芝麻，散发着淡淡的诱人清香。维吾尔族民间有这样的笑话：最好的工作是放羊，最美的事情是吾呼朗（睡觉），最爱吃的就是馕。对我来说，尤其如此，看到馕就像吃一口，而况这是库车的馕。我赶紧让妻子取出馕，一块一块掰开，装进盘子，端上餐桌，随后沏一壶奶茶，就着葡萄干和巴旦木，与朋友一起分享一次美好的早餐。
这几年乌鲁木齐也有了库车大馕，朋友看过我写的散文《心爱的馕》，文中库车馕只是一笔带过，就猜测我对库车馕不甚了解，经打听才知道胜利路就有一家专卖店，于是跑过去守在馕坑边买了几个，匆匆来到我家，想让我见识一下库车馕的风采。后来虽说经常可以品尝到库车的大馕，为其独有的特色拍手叫好，但总觉得比不上到原产地，原汁原味领略一番库车馕的味道，体认更真切、印象更深刻。
很快就有了这样的机会，国庆节前夕，出差到库车，头一天办完事，第二天我们就上街寻访馕的芳踪。原想去老市场看看，上了出租车才知道那里正在改造，听说我们要买库车大馕，司机掉转车头，走了不多远拐进一个巷子。巷子窄长，一眼望不到头，两边有不少门店，剃头的，做糕点的，零售小商品的，叫卖时令蔬菜水果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有尽有。但由于天公不作美，风一吹，尘土飞扬，四周灰蒙蒙的，很少行人。到了一排白杨树下，出租车停了下来，一瞧一个蓝色广告大牌，上写“阿布都海里力营养馕”几个大字，这才下车走到凉棚下，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一个小小面团，如何经过一道道工序和烫火烘烤，最终变成一轮满月一样，香气四溢的库车大馕。
凉棚下，馕坑前，已有几个人来买馕，因为少则1、2个，多则3、5个，买馕的人即来即走。轮到我们时，数字一下子暴增，刚开始打算一人3个，4个人12馕，后来一想，出一趟远门不容易，再增加一些回去送人，于是最终数目攀升至35个。库车馕因为大，馕坑一次最多容纳2、3个，35个馕需要一定时间，不如先交了订定，见缝插针巷子里转一转。然而到了馕房向老板一讲，他却摇着头不愿意。我问他为什么，老板说，买馕的人随时来，来的都是客，不能看着馕出来，让顾客失望走，你们回来要馕，凑不够数字，我把什么给你们，钱我不能先拿着，你们买馕要先等着。我们只能放弃转一转的想法，等着馕一个一个从馕坑里钩上来。
馕坑和馕房紧挨着，盘子大的面仗子从窗口送出来，打馕师傅接过来放到手心，像东北二人转演员转动手帕，一边转动面仗子，一边不停往大里撑，不一会儿，面仗子就变得又圆又薄又大，仿佛一个白色软绵的面轱辘，从一个手倒到另一个手，顺势再按放至面托上，扎上花纹，撒上洋葱、黑芝麻和胡萝卜丝，或者南瓜丝，腰身一弯，头一低，手一伸，馕就贴在炉壁上。稍停，手持长铁钩往里一钩，馕就钩出来了，不过馕并没有完全烤熟，只是根据情况掉转方位，或者做一弥补，重新送回炉内，过几分钟，再钩出来，馕就完全熟了。
缝补衣服再平常不过，用面补馕我还是头一回见，我就看到铁钩子钩出来一个馕，上面有一个缺口，打馕师傅从面仗子上揪下一点生面，补上去，捏一捏，再从馕坑钩上来，馕已完好无损。我就开玩笑说：“以面补馕，天衣无缝！”这时候，风小了，尘土不再扬，又陆陆续续来了买馕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自然形成排队，从凉棚下延伸至路边。有一个骑电瓶车的男子，好像是老板的熟人，急匆匆走进馕房，高声叫着老板的名字，意思是让他插个队，买几个馕好回去打发客人。老板依旧笑着不答应，说前面排队的人，等了很长时间，而且还有远方的客人，我打发了你，就不好打发别人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屋里搬出几把凳子，让顾客坐着等候。
听说有乌鲁木齐来买馕的人，那个男子不再言语了，回到路边电瓶车跟前，抽着烟等待，凉棚下的几个女人却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大城市的人看重库车馕，客人来了‘达斯特汗’上一摆，很有面子了呢。”一个说。“达斯特汗”乃维吾尔语，意即餐桌布。“那么远来咱库车买馕，我们等一会也没关系”，另一个道。一时间人们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其中一个戴着鲜红头盔，讲一口流利汉语的高个子媳妇，主动上前帮我们摆放着出炉的馕，一边摆一边还和我们聊着天。最有趣的是她还充当了报数字的角色，每烤出几个馕，她就报一遍数字，而且聊天用汉语，报数字却用维语。“贝日（1）、欸西克（2）、玉奇（3），白西（5）、阿了特(6)、叶特(7)......”而我们的人也开始现学现卖“奥赛克孜（18）、奥套扣孜(19)、依格日买(20)数了起来，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
一次要买35个馕，我估计打馕的师傅也很少见，他盘腿坐在馕坑上，馕坑像一个四方平台，远远望去看不到炉口，走近一瞧，炉坑则像一个倒扣的瓮，口小肚子大，里面炉火通红，映得馕一片金黄。打馕师傅头戴白色高高的厨师帽，身穿白衬衣，腰系花围裙，动作麻利，坐功了得，耐力持久，一曲一伸中一个个令人称道的正宗库车大馕，变戏法一样，就从他辛劳的双手上创造出来了。周而复始被炉火烘烤着，他的脸上一直汗津津、黑黝黝，却始终带着微笑，似乎没有一点倦意。
很快我们的馕全部打完了，经过一番晾晒，打算5个一摞，分别装进7个特制的专用塑料袋，打的去机场返回乌鲁木齐。然而最后再数馕确认时，却发现多出一个馕，成了36个，我们毫不迟疑，走进馕房，如实告诉老板，并坚决增补了多出的那一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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