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在环形码头》作者:西贝朗诵:南飞

2024-02-28 12:19:0718:42 1244
所属专辑:千纸鹤配乐散文
声音简介

相约在环形码头 (获“相约澳洲”征文优秀奖)

作者:西贝 朗诵:南飞


偶然与失去联系几十年的吴老师加上微信时,我的心高兴得直发颤。而当吴老师告诉我,他的全家为他庆祝生日要预订一个邮轮假日,他选的航程是来悉尼,并约我在邮轮停泊的环形码头见,这让我兴奋得几乎彻夜难眠。
或许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一位最崇拜最难忘的老师,无论相隔多少流逝的光阴,无论其他记忆变得怎样支离破碎,而他或她总是清晰地映在往昔透明的空间里:那懵懂时代曾经像灯塔一样散发着希望和鼓舞的光芒、温暖地照亮我们、给我们指引方向、令我们崇拜得无以复加的偶像!即使几十年过去了,那偶像从记忆的灰尘中走出,不仅没有因岁月的漫长而模糊,反而因受到想象力的滋养而增加了一圈神秘的光环。甚至当我们老了,心底也珍藏着那偶像崇拜式的依恋。吴老师正是这样一位我最难忘的老师。
悉尼的环形码头(Circular Quay)被洁白的歌剧院、碧绿的植物园、雄伟的悉尼大桥及岩石区古老或现代的各种斑斓色彩围成,是悉尼老城区最活色生香的地方,那里的咖啡馆、餐馆及酒吧的桌椅日夜摆在露天,街头的音乐在咖啡和葡萄酒的香气中回旋。依我看,悉尼环形码头称得上是全世界最美的码头,它汇集了全世界的蓝和绚烂。我无数遍地想象着,隔着码头上雕花的绿色铁栏杆,隔着清澈得好似蓝宝石的海面,我向驶来的轮船挥手,如同当年隔着铁栅栏的院墙,我向走近的吴老师挥手一样……
他是我的语文老师和班主任。那年我12岁,父亲恢复工作,全家从下放的农村返回津城。记得我第一次走进新学校时,感觉就像走进了小说里的贵族学府,第一眼看到吴老师,感觉他就像电影明星孙道临。学校里的女生都十分洋气,男生都白白净净,而我那时晒得黑黑的,满口乡下口音,班里同学给我起外号叫“小侉子”“黑玛丽”等等。只有吴老师对我另眼相看,他常在课堂上称赞我的作文,让我诚惶诚恐。
    在微信里,我请求吴老师发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给我,但他说“等环形码头见!” 这让相约环形码头的等待显得越发漫长。我曾参照孙道临晚年的照片猜想吴老师现在的样子,但我更愿意想象吴老师还像从前一样年轻。记得在乡下的露天广场放映孙道临主演的《永不消逝的电波》,当时最打动我的不是他扮演的地下党的英雄形象,而是他一举一动中流露出的儒雅善良,这正是吴老师酷似孙道临的地方。如今吴老师住在加拿大,他给我发过一些奇美的雪景照片,但说冬天铲雪是很艰巨的任务。他十分向往四季如春的悉尼,他说“非常期盼澳大利亚之旅!” 他还对我说:“期待在悉尼得到你的签名诗集!当初我读你的作文就看出你有才气,果然我没看错。可那时你缺少自信,你还记得吗?”
我怎能不记得?记忆最深的是刚转入城里学校,就赶上学农劳动,我和一些女生被安排睡在一间农舍的土炕上。记得那天我把背包放在炕头,拿出一本书,边读边听着那些女同学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她们谁都不肯睡在我旁边,怕我头上有虱子。班主任吴老师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走过来问我:“你读的什么书?”这句话让我在窘迫不堪的困境中一下子得到了某种解脱,我把书的封面亮给他看,是《鲁滨逊漂流记》。 吴老师拿起我的背包让我跟他走,并对那些女生说:“同学们,大家要与人为善!” 他把我的背包放到一个女教师的炕边对她解释我的情况,我对女老师说:“我头上没有虱子。”这时我看到吴老师低下了头,就和电影里的孙道临在难过时低下头一模一样。
记得有一句名言说:怜悯之心,是一个人灵魂最深处的善。吴老师的目光里,正是充满了那样的善。回想起来,那时虽然我是世界上最胆小自卑的人,但受吴老师的鼓舞,我甚至有过想当数学家、文学家、天文学家等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我小时贫血多病,有些自闭,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遇到吴老师,我会成长为一个有着怎样更大性格缺陷的人。 
其实那些日子我读着《鲁滨逊漂流记》,想象自己在一个荒岛上,虽然孤单,但也不怎么难过,那些同学后来又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贾(假)滨逊”。和吴老师联上微信时,他发给我的第一个信息竟是:“贾滨逊漂流到哪里了?” 而且他居然还记得我那时读过的很多书,让我又吃惊又感动。
全要感谢回城时我家被安排住在天津文史馆的一个楼里,因为原来的住房被市政府收走了。在那个书籍贫乏的年代,父亲能从当时被封的文史馆书库借很多小说回家,那时姐姐作为知青还留在农村,妹妹年幼,而我和弟弟算是饱餐了文学的盛宴。课间休息我就拿出那些书来读,尽管我在班上没有朋友,但我依然感到世界是那样美好,因为吴老师常和我谈论那些书,他的见解每每都宛如给我打开智慧的天窗。
在悉尼,我的好友华青竟那么幸运地发现她最崇拜的老师恰恰也住在悉尼!昔日的师生,如今是最好的朋友,她们经常久久地坐在咖啡馆里,畅谈所读的书,追忆过往,消磨天光。我真羡慕华青,我想象着自己也那样与吴老师久久地坐在环形码头喝咖啡,追溯书本世界里的天南海北、重温最感动心扉的人间况味……


当年吴老师为了帮我增加自信,让我做了语文课代表。甚至学校合唱队要选拔领唱,吴老师也带我去试唱,我明知自己土里土气,但也鼓足勇气去试了,当然只有落选的份。后来吴老师又推荐我去做学校联欢会的主持人,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竟然中选了。联欢会那天,音乐老师给我换上一件演出服的裙子,我在后台的镜子里简直认不出自己了。那天我莫名其妙地充满了信心,那是我少年时代最辉煌的一天。联欢会结束时,吴老师走到后台,对我微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同学都说我是丑小鸭变“黑”天鹅了。
而有一天,班里一个女纨绔子弟怪声怪气地对我说:“吴老师喜欢你!”旁边的女生神秘兮兮地笑着。不知她们在学校里都说了些什么,后来每当我收齐了语文作业本送到办公室时,吴老师总是显得很忙,从此标志着在办公室关于书的谈话嘎然休止,犹如音乐中的休止符。最后一次吴老师问我正在读什么书,是在路旁,那个早晨让我永远难忘。很多校园里的记忆都已模糊,唯有那街上的一抹朝阳,把最细微的记忆都能照亮。
那时我家住处的前院紧靠路边,有一天我起床早,看到院里的葡萄架结了两串葡萄,就跑去摘,没想到正好看到吴老师经过我家门口向学校的方向快步走着,隔着铁栏杆我惊喜地喊了声“吴老师”,他也惊奇地停下脚步问我:“你住这里?和陈邦怀馆长是邻居?” 我说:“是啊,陈爷爷住楼上。” 他挥了挥手说:“向陈老先生问好!” 然后就又加快了脚步。第二天我又早早起床,拿着一本书,在院子里向街上张望,看到吴老师走近时,我又惊喜地喊他:“吴老师!” 他问我:“你读的什么书?” 我举起书告诉他是《海底两万里》,他笑着说:“向摩尔船长问好。” 然后就又加快了脚步。
从那日起我每天都早早起床,拿着一本书,站在院子里,不住地向街上张望,但再也没有看到吴老师经过。我家住的那所文史馆的楼是当年法国租界的一栋法式洋房,院子的矮石墙上是雕花的深绿色铁栏杆,位于南京路与滨江道交口旁,马路对面望过去就是法国传教士主持修建的西开教堂,记得我每天望着它的尖顶闪耀在晨光里,心中有多少浮想就有多少惆怅。
图片
很多年后,当我从悉尼回国探亲,到原住处旧地重游时,那里已变成一片繁华的商业大厦,周围的一切都面目全非,唯一没变的只有西开教堂。在过街天桥上,望着教堂的尖顶,我久久地立在那里,旁若无人地倒空记忆的箱子,默默祈祷此生在茫茫人海中能再见吴老师一次……
终于微信把失散的人联在了一起。吴老师发给我的信息,常常会在后面加上一句:“你还记得吗?”要是吴老师知道我库存的记忆是怎样的清晰,有着怎样丰富的敏感度,他还会那样问我吗?我怎么可能忘记?但也无需提起,在那些纯洁无辜的年月,甚至我记忆里最怅惘的时光也宛若一株天堂的青草,在教堂钟楼的尖顶上小心翼翼地开着一朵不为人知的花。
微信像是一个神奇的精灵,同步传输着远隔重洋的信息。但它也是一个残酷的精灵,突然有一天,我发给吴老师的问候,没收到任何回音。残酷就这般倏然而至,从此我和同学都再也无法联系到吴老师。同学说吴老师有高血压、心脏病……
而我仍能一如以往地给吴老师发微信,他仿佛也依然如故地坐在地球的另一端,读着我发给他的一条又一条的信息。我要把几十年掩于岁月、积于心底的感动都告诉他,我多么想让他知道,他亲切善良的目光曾经温暖过我的生命!此刻我才意识到,我之前竟不曾对他说过感恩,以为相约就能相见,把要说的一切都留给了相约环形码头。谁能想到?蓦然间相约就成了泡影。追悔莫及,唯有祈愿我迟到的肺腑之言,他依然还能收到,他不需回复,只愿他能听见。
有一次当我徘徊在环形码头,在一个游艇的广告牌前忽然产生了幻觉,我看到吴老师乘着《海底两万里》中摩尔船长的潜水艇浮出海面,我惊喜地举起手,当我叫出声时,才一下子从散发着彩虹泡沫的幻觉中惊醒。就算吴老师不能乘船而来,我相信他也能像“永不消逝的电波”那样穿越而至,在蓝波荡漾的天鹅绒般轻柔、梦幻般美丽的环形码头,我真希望自己是守在那里的一只透明的水母或白色的海鸥。

用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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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释

果然是南飞老师朗诵。

欣瑜悦读

换主播了,好久没更新了,好听。

蔡雨田

真是好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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