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会重来，但他们可以

往前推一个月，谁都想不到乐坛也会迎来自己的天临元年。前几天各个平台的跨年晚会上，真唱的比例达到史无前例的高峰。好多人都被演员同老牌歌手合唱的那个现场惊呆，走调竟能活生生走出一条单独的音轨！这么说吧，在KTV听到朋友发出这般声音都很难保持微笑，她能被请上台唱歌，荒唐程度就像戴佩妮把位置让给唱《怎样》的那个歌迷。

即便离了个大谱，至少可以夸上一句坦诚。仍有少数顶风作案的厚脸皮在对嘴，或是和事件源头的那支乐队一样，合唱中只有对手真唱。

大剂量的真唱令人着迷。因为我的偶像孙燕姿，今年我全程守在B站看跨年晚会，第一个让我意识到不一样的是汪东城的表演，他居然一个高音都唱不上去？哈哈，比起飞轮海曾经的车祸现场还是进步的。

然后是陶喆，声音扁扁的，开口第二句就有点吃力，直到坐在钢琴前唱《蝴蝶》才恢复从前的游刃有余。感觉耳朵一点点活过来了，在那些“自己写的歌哭着也要唱完”的段落，能听到他每一个尾音处理中的小心思，好真实也好有趣。

之后我就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心理，每出来一个歌手我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竖起耳朵，直到听出音准飘乎或是高音破掉的瞬间，方露出满意的微笑。哪怕是龚琳娜周深，也要听到换气声才开心，瑕疵让完美更生动。

孙燕姿一口气唱了难度不低的四首歌，歌迷都知道她现场没那么稳，不过不必担心，这回她状态极佳，那把声音响起的时候，像在耳边开时空遂道，一如20年前那样充满力量、洒脱和快乐。但就像皮肤会变松，皱纹会生长，时间走过必留痕迹，《绿光》不再伴着踢踏舞了，《逆光》悄悄躲了高音，但还是超级好听！

他们是记忆中的样子，又不全是，除了真唱带来的实感，还有一种鲜艳的活气笼罩着。起初我不明白那是什么，直到看到和我一样看了这场跨年的韩松落发微博说，B站晚会上的艺人会染上“异色”的气息。

“异色”这个形容非常有意思，异于寻常又能自成一体，是一种独一份的气场，不是明星自带的，只在这里有。举个例子，周深和凤凰传奇都是跨年大户，每年都要赶好多场，但他们都留给B站最独特的表演。

周深唱着《Unstoppable》拾级而上，从小碎步到快跑，一路到达舞台最高处。歌声里情绪翻涌激荡，我脑中同步的画面是他从一个爱唱歌的up主出发，因为《大鱼》被许多人记住，把B站原创曲《达拉崩吧》带上歌手舞台……他的人生和B站的社区文化存在一种互文，也是从小众一步步走向大众。

而凤凰传奇的《全是爱》看得我捧腹，玲花跳舞了！表情严肃，四肢笨拙，像鲁智深捏绣花针，跳出一种诡异的可爱。

他们给出这份限定的娱乐精神也有迹可循。曾几何时凤凰传奇的标签还是带有贬义的“农业重金属”，据我观察，他们第一个霸榜的地方是广场，第二个就是B站。一边是造热梗，眼尖的年轻人发现曾毅的工作好轻松，好羡慕！一边是反骨，乐评人推崇的那些“高级审美歌曲”，歌词内涵能比《荷塘月色》高多少？就要听。无数二创长年累月的洗刷下，“凤凰传奇”渐变为一种带有摇滚精神的符号，改变印象的《海底》一出，更是在B站得到山呼海啸的支持。

回顾整场跨年我发现，B站请来的嘉宾，我对他们最新的印象都和B站息息相关。

前不久我才和朋友感叹，在B站看老台剧的回顾，居然在《第八号当铺》第二季里发现了汪东城，这部剧是04年播的，连汪东城的百科都只写到05年的《恶作剧之吻》。只差一年，04年的汪东城更像小孩儿，演的是帮派小弟看上去却是顶一头炸毛怂怂的男高。

跨年晚会上他和修一起唱了《终极一班》里的歌曲，《终极一班》也是05年的剧，我们90后的童年经典，剧情非常无厘头，大体是讲一群有异能的问题少年少女拯救世界。结局他们好像团灭了，背景一声叹息说：“谁能阻止得了少年武士赴死呢？”这句话精准狙击了我的中二之心，让我牢牢记到现在。

当年这部剧的受众女生占多数，主要还是为了看帅哥，正当红的飞轮海除了吴尊都有比较多戏份。一起看跨年的朋友问，汪东城为什么要拿着一个平底锅？我脱口而出：那是他的武器龙纹鏊！舞台背景闪出一个金属手套，我又立马认出那是唐禹哲在剧里的武器阿瑞斯之手，回忆像泄洪一样席卷，那是多少女生第一次为了两个男人的“友情”嗑生嗑死啊！

陶喆表演前出现了一位音乐区UP主HOPICO，他曾经做了好几期陶喆专辑的解析，有评论说当年那个神仙打架的年代根本没认真听这些专辑，看了他的视频才后知后觉地爱上陶喆，后来陶喆自己发专辑前也跑去和这个UP主聊天。

陶喆的《小镇姑娘》则是以另一种形式在鬼畜区翻红，“听说现在的你成了大经理”这句末尾又高又难，近年的现场他唱得千奇百怪，大家就打趣，唱完美了是大经理，唱破音是副经理，没唱上去只能当大堂经理，再往下按发挥程度是领班、服务员、保安……看吧，只要歌手真诚，歌迷没那么严苛的。

感觉他自己唱到这句也忍不住乐，跨年夜的大经理一出，弹幕狂欢：今天是完美的大锦鲤！

让孙燕姿从“冷门歌手”翻红的还是B站，AI孙燕姿红到她自己出来回应感受，半是茫然半是抗拒，说AI模拟的她没有情绪、音调和呼吸。诚实地说我也听了很多，简直欲罢不能，尤其是听用她嗓音唱出的周杰伦，这是一个充满未来感的议题，AI探索了可能性，却剥离了歌手的人格。

不禁想到，这次来唱歌，有没有一点原因是想证明真人与AI的差别呢？

跨年晚会多到很难同时兼顾，瞟别的台是为了看车祸，看B站是为了让死去的记忆重新攻击我。今年的B站跨年豆瓣8.3分，口碑回到了2019年横空出世的巅峰期。很多人评价说它成功的密码是精准怀旧，怀旧不是把一堆已经不熟的旧人凑一起尬聊，还是需要技术的。

有个节目是基于动漫《龙珠》的歌舞剧，节目名就很二次元，叫《震惊！元气弹竟由我来搓》。期间演员戴上一只眼镜，镜头向台下观众扫去，特效跳动，数字停留在5，看过《龙珠》的朋友激动地拍桌说你知道吗？这是在测他们的战力，这人是最弱的5，也就是“战五渣”这个词的来历。没想到一闪而过的镜头也埋着梗，不会拿出来加粗标示，只会让被戳中的人会心一笑。

仔细了解就会发现，它的“创造”其实比“怀旧”更多。有的是直接创新，譬如乐器组曲《冠世一战》，前半演奏的武侠曲气势恢弘，有《魔戒》的味道，而后演唱的《冠世一战》来自B站每年一首的国风原创，首唱于2019年的哔哩哔哩拜年纪，16年的《九九八十一》也非常经典。

更多的是源源不断的二创，用回顾、解读、造梗和再创造，把童年回忆翻出来重新打磨，给它们染上新的色彩，旧回忆变作新流行。比起单纯的怀旧，翻新才是B站更擅长也更为独特的能力。一台聚会，不是创作者的自娱自乐，让用户上桌，才能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