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鲁乔坦然地听着,毫不懊悔觉悟。他的所作所为原出于一时的血气,并无恶意。他父亲平常也太宽纵他了,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优良的心情,有时候会做出很好的行为,所以故意注意看着,等他自己觉悟。这孩子的性质原不恶,不过很刚硬,就是在心里悔悟了的时候,要想他说“如果我错了,下次就不如此,请原恕我!”这样的话来谢罪,也是非常困难的。有时心里虽充满了柔和的情感,但是倨傲心总不使他表示出来。 “费鲁乔,”祖母见孙子默不做声,于是继续说:“你连一句认错的话都没有吗?我已患了很苦的病了,不要再这样使我受苦啊!我是你母亲的母亲!不要再把已经命在旦夕的我,这样恶待啊!我曾怎样地爱过你啊!你小的时候,我曾每夜起来替你推那摇床,因为要使你欢喜,我曾为你减下食物,——你或者不知道,我时常说,‘这孩子是我将来的依靠呢。’现在你居然要逼杀我了!就是要杀我,也不要紧,横竖我已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但愿你给我变成好孩子就好!但愿你变成柔顺的孩子,像我带了你到教堂里去的时候的样子。你还记得吗?费鲁乔!那时你曾把小石呀、草呀,塞满在我怀里呢,我等你睡熟,就抱了你回来的。那时,你很爱我哩!我虽然已身体不好,仍总想爱我;我除了你以外,在世界中别无可以依靠的人了!我已一脚踏入坟墓里了!啊!天啊!” 费鲁乔心中充满了悲哀,正想把身子投到祖母的怀里去。忽然朝着天井的间壁的室中有轻微的轧轧的声音;听不出是风打窗门呢,还是什么。 费鲁乔侧了头注意去听。 雨正如注地下着。 轧轧的声音又来了,连祖母也听到了。 “那是什么?”祖母过了一会儿很担心地问。 “是雨。”费鲁乔说。 老人拭了眼泪: “那么,费鲁乔!以后要规规矩矩,不要再使祖母流泪啊!” 那声音又来了,老人洁白了脸说:“这不是雨声呢!你去看来!”既而又牵住了孙子的手说:“你留在这里。” 两人屏息不出声,耳中只听见雨声。 邻室中好像有人的脚音,两人不觉栗然震抖。 “谁?”费鲁乔勉强恢复了呼吸怒叫。 没有回答。 “谁?”又震栗着问。 话犹未完,两人不觉惊叫起来,两个男子突然跳进室中来了。一个捉住了费鲁乔,把手掩住他的口,别的一个卡住了老妇人的喉咙。 “一出声,就没有命哩!”第一个说。 “不许声张!”另一个说了举着短刀。 两个都黑布罩着脸,只留出眼睛。室中除了四人的粗急的呼吸声和雨声以外,一时什么声音都没有。老妇人喉头格格作响,眼珠几乎要爆裂出来。 那捉住着费鲁乔的一个,把口附了费鲁乔的耳说:“你老子把钱藏在哪里?” 费鲁乔震抖着牙齿,用很细的声音答说:“那里的——橱中。” “随了我来!”那男子说着紧紧抑住他的喉间,拉了同到堆物间里去。地板上摆着昏暗的玻璃灯。 “橱在什么地方?”那男子催问。 费鲁乔喘着气指示橱的所在。 那男子恐费鲁乔逃走,将他推倒在地,用两腿夹住他的头,如果他一出声,就可用两腿把他的喉头夹紧。男子口上衔了短刀,一手提了灯,一手从袋中取出钉子样的东西来塞入锁孔中回旋,锁坏了,橱门也开了,于是急急地翻来倒去到处搜索,将钱塞在怀里。一时把门关好,忽而又打开重新搜索一遍,然后仍卡住了费鲁乔的喉头,回到那捉住老妇人的男子的地方来。老妇人正仰了面挣动身子,嘴张开着。 “得了吗?”另一个低声问。 “得了。”第一个回答。“留心进来的地方!”又接着说。那捉住老妇人的男子,跑到天井门口去看,知道了没有人在那里,就低声地说:“来!” 那捉住费鲁乔的男子,留在后面,把短刀擎到两人面前:“敢响一声吗?当心我回来割断你们的喉管!”说着又怒目地盯视了两人一会儿。 这时,听见街上大批行人的歌声。 那强盗把头回顾门口去,那面幕就在这瞬间落下了。“莫左尼啊!”老妇人叫。 “该死的东西!你给我死!”强盗因为被看出了,怒吼着说,且擎起短刀扑近前去。老妇人立时吓倒了,费鲁乔见这光景,悲叫起来,一面跳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覆在祖母身上。强盗碰了一下桌子逃走了,灯被碰翻,也就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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