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在前面的话

以下这些写于2019年末。如今看来格外应景，就像是写在今天的话：

讲前面的话

最近读完了《爱因斯坦在中国》这本书，感觉有不少的体会和收获。这本书是作者胡大年教授在他的博士论文的基础上翻译、改写而成。是第一部论述中国如何接纳爱因斯坦及其相对论历程的学术专著。这本书有大量的原始文献和史料为基础，揭示了爱因斯坦及相对论在中国传播的曲折历程，探讨了中国吸收相对论的特点，分析了1917—1979的60余年间，中国公众表现出的对爱因斯坦和相对论几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及其转变原因。本书也收录了唯一一张爱因斯坦在上海的图片， 我放在专辑的封面。

这部书最吸引我的是第五章关于中国这60-70年代，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对爱因斯坦及相对论批判的描述，很多之前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在针对相对论的这一系列运动中的态度、言论和行为尤其有意思。所以我决定从这一章开始读。如果听友们对这整本感兴趣，我会考虑陆续去读本书的其它章节。可以考虑以逆时间的顺序从后往前读，慢慢回溯到物理学或现代科学是最初是以何种机缘进入中国的。我本人多年来对本书中的很多研究内容非常感兴趣，比如在历史上，近现代的中国是如何开始接纳、投入并贡献于科学的，特别是像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这些最前沿领域。但我一直没有找到一份把这些相关信息汇总并系统研究的资料，直到我今年偶然机会知道了并借阅到了这本书。我猜想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听友会对这本书非常感兴趣。

由于本书是胡大年教授的博士论文，我猜想胡教授本人是愿意他的研究成果得到更广泛的传播的。我暂且假定他不会太在意我来朗读这本书。希望我的的朗读能帮助更好的传播他在本书中的工作，我想这应该也是他本人希望的。就好比，如果有人愿意把我本人的博士论文或任何一篇已发表工作在某公共平台诵读一遍，我个人毫无意见，。当然，作为本书出版方的上海科技教育出版如果反对的话，我会立刻撤下这些录音。

第五章关于对相对论批判的史料，我此前很多是从未听说的。批判者的行为和言论，现在看起来是很可笑。但是，如果好好想想，之所以会觉得可笑，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现在想当然地认为爱因斯坦是大科学家，相对论是写进教科书的理论，怎么竟然能够荒唐到被政治运动批判呢？我们如果这么想，那就是事后诸葛、先入为主了。试想一下，当时处在席卷全国的文化大革命洪流中的大部分人，无论是批判的领导者、还是参与者，他们做出正确的判断真的有那么容易吗？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的行为和现在在大众网络平台上群起攻击、施压某些个人、观点的行为何其相似呀。检验一个真理的过程，是需要代价的，既需要足够长的时间也往往需要付高额的学费。虽然文革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类似于为相对论付代价的事却一再上演。如果不保持理智和开放的态度，任由别人的鼓动就草率地站队、加入论战，我们就会不断地重复批判相对论的荒唐事。

领导或参与对相对论批判的人，他们大多是出于个人利益和目的的考虑，那些完全还没搞懂相对论还是相对主义就参与批判的，有的是以此为手段和工具实现自己的个人利益或政治野心，有些是不明真相地盲从、呐喊被别人当枪使；那些对相对论已经有所了解的批判者，有的是迫于压力、委屈求全，有的是为了逃避下放和劳动。参与到这场科学大批判运动的绝大多数，是不具有足够科学素养的、以中青年为主的不明真相的群众，甚至包括被发动起来的思想活跃的革命小将--中小学生。万幸的是，如果陈伯达策动的对相对论的万人大批判当时没有被叫停、流产的话，这一事件一定能成为世界科学史上的大笑话，所谓的“中国的万人相对论批判大会”会不断地被世界各地的物理课上反复地提及。这一场场在北京上海等地上演的闹剧是导演者、策划者以及作为演员的参与者共同造成的。

我在读这一章时的体会是，这些运动不仅仅是发生在半个世纪以前的历史，而且是一部部活生生地、甚至随时可以在中国重演的影视剧。无论中外，科研学术圈从来就不是象牙塔，是一个个真实的个人组成的，每个个人都要面对名和利两个字。在许多热门学术领域，所谓热门就是有大量资金注入的领域，这些个人往往会站队形成一个个的利益捆绑群体，以增强实力去保持学术声望（名）和获得稳定资金支持（利）。在这样的捆绑体中，你的言论不仅仅是取决于你个人的判断，还要照顾到捆绑体中其他人的得失。这样，要你说假话或违心话的诱惑和压力不可避免地会经常存在。如果你为了坚持像1+1=2这样铁一样的事实同时，可能损害了某些人的经济利益，那么你要不要改口说：1+1大体是等于2吧，或1+1我不知道，或者索性闭上嘴呢？作为一个在中外科研圈混了20多年的人，能深切感受到在潮流和逆境中，能坚持说真话、坚守自己的原则、保持理智判断的不易和珍贵。希望大家听完这本书，能够理解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科学在中国萌芽、生长和开花的过程是多么的曲折和不容易。在下一个一百年，如果中国能还给科学一片净土、科学会为中国打开一个世界。

另外，中文，特别是现代的白话中文本身并不是一个严谨的科学语言，这也许说白话文和减少文盲运动的副产品。比如运动有助于健康这个简单的话其实用古文解释代表4个意思，因为古文中运和动不同，健和康也不是一个意思，即运有助于健、动有助于健、运有助于康、动有助于康。古代的文人是清楚的，现在的很多文人也可能知道、但这样含含糊糊地说久了、就真糊涂了。我跟我的学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