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从夏、商、周看丧礼的演变

邻有丧，舂(chōng)不相（xiàng）；里有殡(bìn)，不巷歌。

丧冠不緌(ruí)。

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jí)周，殷人棺椁，周人墙置翣(shà)。周人以殷人之棺椁(guǒ)葬长殇(shāng)，以夏后氏之堲周葬中殇、下殇，以有虞氏之瓦棺葬无服之殇。

夏后氏尚黑，大事敛用昏，戎事乘骊，牲用玄。殷人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大事敛用日出，戎事乘騵(yuán)，牲用骍(xīng)。

穆公之母卒，使人问于曾子曰：”如之何？”对曰：”申也闻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齐(zī)斩之情，饘(zhān)粥(zhù)之食，自天子达。”

现代的丧葬之礼，是从夏、商、周经过上千年的演变而形成的。那么，丧礼在形成的早期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邻里间有丧事，我们该如何言行才合适呢？

对待亲属的丧事，我们该如何根据恩义的远近、轻重来表现出我们的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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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们接着往下讲。

邻有丧，舂(chōng)不相（xiàng）。

邻就是隔壁，邻里之间，邻里之间家里有丧事。舂不相，这个相就是相互劝勉的意思，用声音相互的激励劝勉，叫做相。

比如说，舂米的时候，两个人舂米，很少一个人，一个人很累。你看那原住民舂米都三个人，一个人拿一根杵，这样就很轻松。两个人就稍微累一点，一个人就更累了。那舂米的时候，一个喊一，一个喊二，就很有节奏，喊起来又愉快，速度又快。

隔壁有丧事，你们在那边一二、一二，这就是，这个，心情不符合啦。一个仁者，隔壁有哀戚的事，他的内心也哀戚呀。大家平常舂米是这样，但现在知道邻居有丧事，就不要用这个方式了，就闭着嘴巴舂了。虽然没那么带劲，但是，要体恤邻里，这个意思。

里有殡(bìn)，不巷歌。

里，里面，邻跟里是户数不一样。我们现在说邻里邻里，邻跟里怎么分，大家分不清了，但是，古代的多少户是一里，多少户是一邻，这个是很清楚的。在我们的乡邻里面，有人有丧事。

这个殡，当然单指是指殡殓，但是实际上也就是指丧事。有丧事，不巷歌，在巷子里，不唱歌。你住巷头，巷尾有丧事，你没事在那一边哼个歌，那也是不好的，等于不尊重人家。如果你这种概念上来说，假设说，隔壁不多远，有人有丧事，而我们在看电视，看得又很大声，听着又唱，高歌一曲，这样也都是不适合的。

丧冠不緌(ruí)，那个緌就是帽子的带。帽子的带，古代叫纓，下面还会有垂下的地方，就是把它装饰一下，比较好看的、比较飘逸的。所有的装饰的东西，通通会把它去掉，剩下最质朴的、最内敛的，所以丧冠不緌。就是去参加人家的丧礼，戴着帽子不能花哨。

当然丧冠不緌，那别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你去参加人家丧礼，要穿得很朴素，不是黑就是白，因为这个是古代比较接近丧礼的一些象征。就是穿着很花俏，去跟他拈香也不尊敬。我还看过那种穿露背装去拈香的，不尊敬、不端庄。

这种就是礼，礼就是一种存心，感同身受的存心。

下一段。

有虞氏瓦棺。有虞氏就是这个舜的时候，舜叫做虞舜。舜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棺木，不是用木头的，是用瓦，等于用烧一片一片的去拼的，是用瓦棺，用瓦去做棺。

夏后氏墍(jí)周。这个夏后氏就夏禹。那么这个墍，就是烧土作砖块。它不是瓦，变成砖，就比较厚实。墍周，周就是四周，就是来，这个用土去烧成砖，赋予瓦棺的四周，叫做夏后氏墍周。等于是比有虞氏的时候、比舜的那个时代的丧礼要再更隆重一点，保护得更周全一点。

殷人棺椁。那殷人的除了用棺，还用椁。他也不用瓦，他也不用砖，就是直接用木头了，就改了，改成木头。里面的那一层，叫做棺；棺的外面再套一层外棺，避免里面那一层很快的腐朽，这就是棺椁。那现在我们看到那个叫棺材，它其实就是把棺跟椁做在一起了，就变成厚厚的，那个木头很厚。这是到殷朝时候，商汤以后就是这么做的。

周人墙置翣(shà)。这个墙跟墙壁的墙是同一个字，这个墙也就是放置一个东西挡着，就叫做墙的意思。置翣，这个翣就是所有有关棺木上的这些装饰，不论是用帷、用木，用一些装饰，用一些旗子、用一些羽毛，等等，都可以用作翣。

古人在沙场上战死的，不用翣。翣都是表彰他的德性、表彰他的文德、表彰他的威武；为了要表彰他，所以会用翣去装饰他。

沙场上战死的不用翣，那已是一种最高的一种表扬了。这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这个人的威武已经在他战死的这一刻，已经呈现无遗，更不必要任何东西再来装饰他，没有什么东西，还可以比他更威武了。所以在沙场上战死的不用翣，其余的文德很好的等等、辈分很高的，都会用翣。

周人就在棺椁旁边，再放一些装饰他的、表彰他的这些东西。那这种种的意思就是说，从有虞氏一直到周，就是这种丧礼越来越完备的意思。渐渐就加上了一些东西，使它更能够表达一个孝子或者是阳间的人，追思的一种心思。

所以礼可不可以改？礼是可以改的。但是它的改，就是要符合人的内心的那种善意，这个改才有意义。

周人以殷人之棺椁葬长殇(shāng)。

殇什么意思？未成年而夭折的，叫做殇。

长殇的意思就是说，16岁到19岁，这个范围就做长殇。就是已经一定有一点年纪了，他是其实过了20就是成年了。成年人就用成年人的丧礼。那因为他是小孩，小孩夭折，所以，他的这个规模会缩一级。在周朝，周朝比殷朝的丧礼还要丰厚、完整，所以减一级，就变成用殷人的棺椁的方式。

以夏后氏之墍周葬中殇(shāng)、下殇。

中殇、下殇是什么呢？12岁到15岁为中殇；8岁到11岁呢？就是为下殇，就是小孩子了。那么周人用夏后氏的墍周的方式，就是在这个瓦棺的旁边，再围一层砖。

以有虞氏之瓦棺葬无服之殇。

什么叫无服之殇呢？7岁以下的小孩，如果过世，无服了，这是没有为他要有多隆重的丧礼，都没有。要用什么呢？用瓦棺，用瓦来做一个棺，就把他给埋葬起来了。

这个是在讲说，虽然同样是亲属，但是他有分等次。这个等级就是跟我们的恩义有多远；是他有恩于我，还是我有恩于他，是不一样的。

小孩的话，小孩未有恩于我们，假设他万一过世，为他办的事情，就从简。父母不一样，父母是有恩于我们，所以我们回馈给他就不一样。这个完全是内心的自然的一种呈现，而不是说把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子，这种事情，把它办的比父母还要浓厚，那就本末倒置了。

夏后氏尚黑，大事敛用昏，戎事乘骊，牲用玄。

夏后氏是这个夏朝的时候，夏，大禹的时候，尚黑，那个时候他们是正月建寅，子丑寅卯的寅，他正月是在寅，寅月是正月。那犹如物当始生的时候，属黑，它的种子是黑的，还没生，但是他的生机在里面。

大事敛用昏。他们以黑为吉，所以大事就是丧事。丧事都是以用黑的来代表。比如棺木属黑，还有旗帜属黑，衣着属黑等等。

戎事乘骊。戎就是兵，战争的事情，乘的是黑马。那哪里找那么多的黑马？兵乘的不一定是黑马，那个带头的那个乘的一定是一匹黑马。  

牲用玄，祭祀的时候的牲礼呢？那个牛、羊都要选那个黑色的，才能够来做牲礼。

殷人尚白。到殷朝的时候，正月建丑，以丑月为正月。到丑的时候，它就是像这个东西冒芽的时候，冒出一点白色出来，就尚白。

大事敛用日中。日中就是这个白天，接近中午的时候，是属白的。所以大事的时候，就是用白色的时候。

戎事乘翰，翰就是白马。打仗的时候，这个将军乘的就是白马。这意思就是以白为吉。那么刚刚说夏后氏的时候，以黑为吉。

牲用白，祭祀的牲品都会选纯白色、纯白毛的。

周人尚赤。周人正月建子，子丑寅卯的子，以子为正月。就像是这个芽刚冒出来是白的，再出来的那个芽就是红的，尚赤。周人尚赤，以赤为吉。

大事敛用日出，日出的时候，光芒万丈，是属赤色的。

戎事乘騵(yuán)，这个騵是赤毛的，肚子是白的，但是毛是赤的，赤就是有点红。到战争的时候，将军所乘的是赤毛的马。比如说，过去有所谓赤兔马，它的颜色就有点偏红。

牲用骍(xīng)，骍也是有点红，赤的意思。祭祀的牲礼、动物，都要挑它的毛色属偏红色的。

这段出现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这是诉说过去的一种风俗。风俗在什么样的时机，那我们就是入境随俗。比如说我们现在华人的话，喜事我们喜欢红的。你去参加喜事，你穿红的，就很搭，这个红包的红的，很搭。那你说，何必在意这个呢？你不相信，你参加喜事包个白包去看看？你会被揍出来，各位对不对？你说，这个红白有什么？红白本身无善恶。对，你在耍嘴皮啊。

入境就是随俗，随俗习是什么意思？安抚人心的意思。这些其实就是一种人人、事事考虑别人，我们现在教小孩说“心中有他人”，我们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考虑他们的习俗，我不要去侵犯他们的喜好。这个朝代喜欢黑，那我们就全部改成黑的，从善如流；这个朝代喜欢白，那我们改成白的。

这个黑白这个很有意思，因为五色是相行相生相克的。这个木是青色，对不对？这个火是红色，土就是黄色，金是白色，水是黑色。选北方，水生木，但是水克什么？克火。那如果你现在的敌人是属火，你旗子要拿什么比较吉？就拿黑，就是水，因为水可以灭火。

火克什么呢？火克金，如果你的敌人是白旗的，那要拿什么旗？拿红旗的。它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才会说他上什么色上什么色，就是这个道理，相生相克的道理。如果说你的敌人是属木的，你去拿一个黑旗，水是生木的，你的力气会一直被他给吃走，你明明干了很多事啊，好处都被他占尽了，像这种情况，叫做相生相克的道理。

我们入境随俗，这个就是礼。礼不是说白的吉，还是黑的吉，不是这个吉，是说我们体恤主事的人，还是当时的风俗，既然大家都是这样认为，我们就不要说事情其实没有对跟错、没有好跟坏，我爱怎么做，我要为自己活，我管你们怎么想。不相信你，那些耍嘴皮子的都会讲。不相信？你参加个婚礼，你给他白包看看嘛？肯定你满地找牙，耍嘴皮的时候可以用而已。

好，下一段。

穆公之母卒，使人问于曾子曰：“如之何？”

鲁穆公他的母亲过世了。鲁穆公就是鲁哀公的曾孙，鲁哀公在《论语》里面比较出名嘛，“哀公问政”。《大学》里也是讲哀公。

使人问于曾子，他就派一个人问曾子的儿子，这个曾子其实是曾子的儿子，他的名字叫做申，申请的申，曾子叫曾参，是人参的参，草字头拿掉，这个很麻烦的，音很像。

如之何？意思是说，该怎么举丧？已经有丧事了，这个丧事该怎么办？我们应该怎么表现？

对曰：“申也闻诸申之父曰。”申就是曾子的儿子，说，我听我的父亲说过（曾申的父亲就是曾子）。“哭泣之哀、齐斩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达。”这个齐念zī，因为是齐衰跟斩衰，其实它是丧服。斩衰就是父母之丧、三年之丧，最重的丧服，也就是最粗的麻，那种叫做斩衰。再次一等的叫做齐衰，zī就是那个齐，也就是那个麻衣的下摆，有给它缝整齐了。他父母的丧都是不缝的，旁边都是剪开而已。意思就是说，没有时间搞这些了，一心一意在怀念他的父母而已。

等到你有时间再缝一条，是表示说，这个距离就已经稍微远一点了。再距离更远的呢？那个麻就变很细。再更远呢？那种麻就可以当流行衣服了。现在的流行衣也有麻做的，已经很细了，就差不多是那样。斩衰也好，齐衰也好，只是表达那种哀戚之情。

饘(zhān)粥之食，那个粥在这里念“zhù”。饘(zhān)就是浓的粥。粥就是稀的粥，其实都是粥。古代家里有丧事，就吃稀饭，不吃干饭。一天差不多一个人2至4两，少少的、一点点粥，能够糊口。其实是没有心情吃。

各位，如果心情很差的时候，白米饭吃不下，来一碗清粥小菜，刚刚好。对不对？你生病的时候，给你一个大馒头，你也是吃不下，给你一碗饭也吃不下，给你熬一点粥，你就吃得下，是不是这个意思呀？

不是丧礼规定你一定要吃粥，而是家里有丧事的人的心情，他就是吃粥吃得下。除非说，你的双亲对你来讲，根本不重要，你根本一点都不会有眷恋，吃什么都可以。你就会觉得说这繁文缛节，其实它是讲的是古代那种亲情，那么紧密的家庭，父母过世了，小孩子吃不下饭，所以才会用这些。

自天子达。

其实他这个话讲一半，自天子达于庶人，这是《大学》里面有这句话。对不对？“自天子达于庶人”的意思。就是说，你是天子也好，你是平民百姓也好，只要你是人生父母养的，那么你的父母过世，都是这些必须要遵守的哀戚之情。就是意思，就是说，父母的恩大，不论你是诸侯，今天这个鲁穆公派人来问。那你何必问？这种丧礼不是到处都可以看得到吗？对不对？他之所以问的意思，就是因为他是诸侯。

他是诸侯有什么不同？曾申给他回答说，“我听我的父亲说”，他的父亲是曾子，也是圣人一个，他的回答是什么？说“从天子到庶人，对父母丧礼都是一样的，守三年丧，最严谨的丧，就是这个丧”。那他夹在中间，他是诸侯，那他有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这一件事情跟身份地位毫无关系，别的事情都有关系。你是皇帝，你的父母过世你还是一样啊，你还是吃稀饭，你还是穿斩衰，都是最严谨，这个就是礼。礼在这一件事情上，不给你分尊卑，通通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