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言
◎木心
安得列.纪德大概有点不舒服了,所以说:
「别人比成功,我愿比持久。」
至少这句话是可以持久的。
看来普洛斯特比乔伊思持久。看来莎士比亚还要持久──他诚恳。
要使福楼拜佩服真不容易,然而他折倒於托尔斯泰,兼及屠格涅夫。
托尔斯泰呢,力赞狄更斯。狄更斯呢,福楼拜说他根本不会写小说,因为一点也不懂艺术。
就这样──不这样又怎么样。
也不是伏尔泰一人参悟精微的悲观使人颖慧旷达仁慈,粗疏的乐观使人悖谬偏激残暴。历史中多的是大大小小的实例──明乎此,然後一转背,便是可见的未来。
已经有那么多的艺术成果,那么多那么多,足够消受纳福到世界末日。
全球从此停止造作艺术,倒会气象清澄些。
那些自以为「开门见山」的人,我注视了──门也没有,山也没有。
可以分一分,既然弄胡涂了,分一分吧:
有些人爱艺术品,有些人爱艺术。
好些事,本是知道的,後来怎么不知道了,现在又知道了──人类文化史应该这样写。
上了一些当。
以後还是会上当的,不过那些当不上了。
知足常乐,说的是十个手指。
生活的过程,是个自我教育的过程。常常流於无效的自我教育的过程。然而总得是个自我教育的过程。
宠誉不足惊,它不过是与凌辱相反,如已那般熟知於凌辱,怎会陌生於宠誉呢。
在新闻纸一角看到:
「……世界上爱好真理的男人女人……」
我大为吃惊。
怀疑主义者其实都是有信仰的人……嘘,别嚷嚷。
此时此地,念及尼采。并非原来那个尼采。早有人说尼采主义存在於尼采之前,我指的是尼采主义之前的那个太朴初散的尼采,亦即尼采之後的透视尼采之大不足的那个尼采。
当九个人呢喃「温柔敦厚」的夜晚,至少一个人呼啸「雄猛精进」──总共只有十个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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