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灯照平安》01

“吃过冬至汤圆，就准备过年咯！”阿母在河边洗衣服，告诉正在玩水的桃花和弟弟阿顺，“你们姐弟俩不要再贪玩了，赶紧到石底仔那边摘些月桃叶回来，阿母好做些草仔粿给你们过年吃。”
阿母要忙田里的事，又要忙家里的事，桃花已经十二岁了，一向乖巧懂事，是阿母的好帮手。母女俩总是形影相随，隔壁邻居的伯母婶婆总是羡慕地说，她们母女是“裤头结相偎”——感情这么好。
十分寮的几十户人家，开始忙起来了。
男人到山上设陷阱，抓野猪、山羌；女人忙着蒸年糕，为孩子缝新衣；小孩子也没得闲，提着竹篮子，山里田里到处去捡柴火，挖芋头红薯，还顺路采摘野菜回家。每个人脸上挂着欢喜的笑容，期待着热闹的春节和丰盛的年夜饭。
兴仔叔公家的大厅挤满村里的壮丁，个个脸色肃穆，注视着说话的老人。“莫惊慌，我和你们老爸，带着你们从唐山过台湾，风风浪浪见多了，老天总是无绝人之路哪。”
“兴仔叔，这些山贼真的会来吗？”“我不是山贼，你怎么问我？”兴仔叔公的沉稳幽默，惹得大家都笑了，“我召集大家过来，是要大家知道，年关到了，山贼又会来打家劫舍，我们要有戒心。辛辛苦苦开山辟土建立的家园，要齐心合力来保护！”
平静的十分寮，在山贼偷袭的阴影下，让每个人欢喜过年的期望，变成了大军压境一样的噩梦。
二十多年前，族人遵照王爷显灵指示，寻找一处“水向东流，可以安家落户，子孙绵延之地”，没想到避走到这座山林，仍不得安宁。
第二天，男人们顾不上打理山上的陷阱，一大早就兵分两路，一路翻过貂岭，沿溪过猴洞，到柑仔濑街上去卖山产，换些扁担锄头木棍，顺便探听山贼的消息；另一路溯溪而上，经石笋尖山口，过石碇到深坑去买武器，并带些油盐布料的年货。山贼要来，孩子也要过年哪！
连着几天，女人和小孩，忙着把田里的红薯、玉米收割起来。
桃花和阿顺忙完家里的事，也帮邻居忙。听着大人绘声绘影地说山贼的事，姐弟俩虽然害怕，越怕却越卖力做事，想去除心里的惊慌。
随着年关接近，男人从村外带回来的消息，也越来越令人紧张。看着一张张神色凝重的脸，女人也不敢多问，只催促孩子们早点睡觉，节省一点灯油。
每天晚上，男人们都不约而同到兴仔叔公家，交换情报和意见。
“听说前天山贼攻入九分寮，放火烧房子，把人逼出来再抢劫，真是无法无天！”桃花的阿爸树根说。
“兴仔叔，我们总不能等死啊！”阿勇伯说。
“是呀！我听说，猴洞的人准备躲到柑仔濑去避一避。”清风伯说。
“今天，我看见他们大包小包的，有的挑、有的扛，逃到山下去了。”
“是呀！这些贼就会欺负人少的村庄，柑仔濑人多，他们就不敢去。”兴仔叔公生气地说。
胡家从大陆到台湾，兄弟们先后作古后，六十几岁的兴仔叔公就成为族人的族长，村子里的大小事，晚辈们都会来找他商量，请他出主意。
兴仔叔公也从来没叫人失望过。刚到台湾的时候，他在淡水供过差，也在大佳腊跑过船，见多识广，似乎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他。晚辈都很敬重他，也都相信兴仔叔公会有办法。
“你们敢跟这些山贼拼吗？”兴仔叔公
目光炯炯扫视大家。
大家面面相觑，全村的男人才二十多人，山贼却有百来人。
“那你们想要弃村逃亡吗？”
大家又面面相觑，想到要离开这胼手胝足开辟出来的家园，不禁眼眶发红，眼睛模糊起来。
“好吧，明天一早，带着扫刀、斧头、锄头和畚箕到我这边来，我要带你们去个地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男人们都依约到兴仔叔公家。在雾色中，大伙儿沿着小路越过溪水，爬上一个陡坡，越过一座山，来到一片山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