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高层的派系政治》
读书札记文字版
读这本书，很有点亲切。因为作者金以林是我的老领导金冲及的公子，金冲及是中央文献研究室的副主任，中共党史的很多史料研究和很多领导人如毛泽东、周恩来的传记都出自他的手。
金以林是有家学渊源的。
金冲及的女儿金以枫也曾经在中央文献研究室工作，是我的同事。她和金以林都比我小不少，但是也可以玩在一起，想不到几十年过去，金以林成为了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的副所长，国家哲学社会科学领军人才。
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的一个体会是，看不一样的历史著作，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历史，得到的是不一样的启迪。
相对来说，写国民党的历史，学者会从容些，因为羁绊会少一点。但是，那么多人研究同样的历史，看的是同样的史料，谁能有脱颖而出的观点呢？
靠学识，靠努力，靠灵感。
国民党的诞生、发展、鼎盛和败退，是中国近现代历史上绕不过去的。但是，我们真的了解国民党吗？国民党和共产党，常常被说成是同一棵树上结出的两个果子，无论是不是有道理，但研究二者的异同，是非常必要的，研究透了，才知道胜利者为何胜利，失败者为何失败。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1927年北伐结束，1928年底东北易帜，国民党一统中国，蒋介石成为当然的老大，开始了对大陆地区22年的统治。但这不是事实。
蒋介石在国民党内的资历很浅，当胡汉民、汪精卫已追随孙中山多年，成为领袖的左膀右臂时，他1910年才第一次见到孙中山。1925年，孙中山去世，胡汉民在广东军政府任代理大元帅，汪精卫起草了“总理遗嘱”， 被选为国民政府首任主席，而蒋介石此时才任黄埔军校校长仅仅一年，在其上也还有地位更高的党代表廖仲恺。他为什么可以很快脱颖而出？其实是利用了各种机会，纵横捭阖，正如金以林总结的那样，“后起的蒋介石依仗对军事力量的控制，又利用汪、胡二人之间的矛盾，纵横捭阖，联合一方打击另一方”，在这一过程中，常常是汪、胡“分别以党内元老的地位辅佐蒋氏对抗另一方”，结果就是蒋介石的地位不断巩固，汪、胡的政治资本愈来愈少。
关键的时间是1931年2月28日到1932年3月1日，从扣押胡汉民，到蒋介石确立领袖地位，1年零1天的时间，准确到了天，可见史料之准确。
在这关键的时间段，关键的派系因素是党和军队的派系之争。而蒋介石依靠的正是军队的力量。而黄埔军校校长的经历，成为他掌握军队的重要环节。有意思的是，黄埔军校成立时，孙中山请蒋介石任校长，他认为受到轻视，拒绝出任，在孙劝说下又从上海返回，由此走上军事领袖的道路。
除了“党军”之争，还有“党统”之争。
金以林在梳理国民党派系斗争时，注意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党内反蒋人士大都是广东人。说起来道理也简单，晚清革命期间，孙中山身边的亲信，如汪精卫、胡汉民、廖仲恺等，无不是广东同乡。一个极端的例子是，1926年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甚至设有“粤语翻译”。这些粤籍大佬“党统”，在孙中山去世后，如何肯服蒋介石这样一个来自浙江的后生晚辈？
广东倡议反蒋时，成立的“国民政府”里，5名常务委员、秘书长，及仅设的外交、财政两部部长、次长，全部为广东人，以至有人提议，开会时只能说粤语，不允许讲其他方言。
显然是广东人反击浙江人，蒋介石宣布下野。
但广东人内阁还是无法维持，只有请蒋复出。蒋介石在派系斗争中学会了蛰伏，表面上尊重汪精卫，开启“蒋汪合作”。后来， 1936年胡汉民去世，1938年汪精卫投敌，蒋介石成为“抗战领袖”，这才真正成为了“一把手”。
在这些年间，蒋介石逐步替换广东籍人士，用了很多浙江老乡，重用的戴季陶，陈果夫兄弟，戴笠，汤恩伯，胡宗南，陈诚都是浙江人。直到蒋介石真的大权在握，才逐渐淡化了“粤浙”之争，而“国民党内的派系冲突，主要表现为蒋介石独断控制下的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地域观念逐渐淡出国民党内的派系冲突”。
关于国民党内的派系斗争，旁观者看得很清楚。
1946年7月，国共和谈期间，周恩来与一位美国教授谈话时，对国民党权力结构归纳道：
国民党的最后决定权是操在蒋介石的手中，但蒋也不是孤立的，而是受他下面各集团影响的，每一个集团都在他之下，都非操有全部的权力。这权力是分割的。如党务操在CC系手中，财务操在宋、孔的手中，军事操在黄埔系的手中，行政方面政学系的势力较大。这样各集团都是只有一部分权力，而在他们的全体之上，只是蒋，造成蒋的政权。同时每一个集团都对蒋有影响。
看得非常透彻。
蒋介石为什么能够很流畅地利用党内的派系斗争，甚至有些时候会故意去制造一些派系斗争？和蒋介石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何廉曾经这样评价蒋介石：
委员长是个可以共事的好人，他十分耿直，也非常坦率，他给我的印象是：迫切要新鲜的主意，尽管是否把这个主意付诸实施是另一回事。他认识人，也懂得用人，但是他不懂得制度和使用制度。我和他谈问题时，一谈到许多事情该制度化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就会向别处转移。我对他有这样的感觉，从根本上说，他不是一个现代的人，基本上属于孔子传统思想影响下的人，他办起事来首先是靠人和个人接触以及关系等等，而不是靠制度。
蒋介石的这个性格特征和他的行事风格，正好说明了为什么以他为总裁的国民党内长期以来会派系林立。
曾经有一句话，“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毛主席也用过这句话，其实，这是一个常识性的话题，国民党也不例外，他们党内的派别是非常明显的，问题在于如何合理地利用派系斗争，同时又能控制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这就是需要本领的，蒋介石有这个本领，只是远说不上炉火纯青。
总而言之，读读这样的历史，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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