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雨生百谷

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谷雨”，雨生百谷。

天气预报说“谷雨”这天有雨，等待中，雨一直在遥远处，一开始天气晴和，后来变成多云，有风，很凉爽的风，适合去看那条大河。

没有雨，那么，就去看那条大河吧，油菜花、樱花、海棠花、牡丹花凋零的季节，你在去看那条大河的路上。

【1】在路上

和几位同事约好了去黄河滩区的两所小学捐书，你喜欢去黄河边的学校，因为一条大河的存在，黄河边的小学校也变得感性起来，变得与众不同。

几位同事集合后驱车去鄄城左营镇的路上。

捐书的两个学校左南社区小学和付庄完小，都属于黄河滩区的学校。一路上是春天的风景，临商路两边，绿化树错落有致。

高的树是紫叶李、海棠和樱花，矮的树是石楠和冬青。

樱花树上还有残留的花朵，粉红的花瓣，是暮春时节的一抹口红，靓丽而感性。石楠的叶子红得像燃烧的火苗，一簇簇，一团团，热烈而耀眼。

麦苗青青，一晃而过的绿色风景，一只野鸡花团锦簇，从麦田上空一掠而过，是暮春时节的惊鸿一瞥。

【2】回忆

在前去鄄城的那个早晨，你早早起身，在小区的院子里散步，等待几位同事，其中有一位同事一直联系不上，后来联系上了，才松了一口气。你站在车库前那几棵香椿树下，回忆起好多年前冬天的一个上午，去黄河边参观一所小学校的场景：

黄土筑起的高高村台，是黄河岸边的一道风景。夯实的村台上面，没有一棵树，也没有绿色的草，只有黄土的堆积，黄河水凝固后的色调和形态，厚重而苍茫。

十多个村庄在黄河那边，十多个村庄的孩子在黄河那边，一所小学校，承载着那些孩子们的梦想。

和旧城的朋友们开车通过浮桥，黄河的流水在浮桥下面，摇摇晃晃的感觉，车窗外是黄河水流淌的泥黄色，岸边有白色的厚厚的冰，晴空下的寒冷，岁末的感觉是内心的无力和仓皇。

转过村台，就看见了那所学校的院墙和大门，“旧城镇黄河完小”七个鎏金大字在高高的门头上，沐浴着正午的阳光，金色的光芒，在蓝色的天空下格外耀眼。

从大门走进去，干净的水泥路两边，一边是塑胶操场，绿色和砖红色，衬托着白色的院墙；一边是几排平房，黄色的墙体，红瓦覆盖的尖顶。国旗在路的尽头，鲜红的色彩，飘荡着庄严和肃穆。

干干净净的校园，找不到一张废弃的纸片。绿化带上的树木都很孱弱，黄沙地地漏，存不住水分。

孩子们都放学了，你推开一间教室，一张张课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书本，课桌同样是干干净净，教室里没有一点土腥味。教室的后墙上，是孩子们办的板报，笔直的树和盛开的鲜花，红红的灯笼，让你感觉到元旦在一天天靠近。

你推开一间办公室，两位男教师还待在办公室，一位坐在案头看书，一位站在窗前看窗外校园的风景。你知道窗外是孱弱的树苗，光秃秃的枝干，冬天的寒冷挂在枝干上，枝干上没有绿叶和花朵，也没有晃来晃去的果实。

站在窗边的是一位音乐教师，家在东明长兴，他从东明的黄河滩区招考到鄄城的黄河滩区当教师，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黄河边，黄河的涛声会给他许多音乐灵感么？那些雄浑的合唱，荡涤震撼着灵魂。在案头读书的那位家在阳谷县，很远的路，每周都在校吃住。听学校的邢校长说，在学校吃住的有七位教师，三男四女，学校给他们准备了一间简易的厨房。

你推开那间简易的厨房，厨房的灶台上摆放着两口电饭锅，一口锅里熬着半锅小米粥，另一口锅里冒着热气，菜籽油在锅里吱吱作响，你闻到了菜籽油的味道，熟悉的味道，在几十年前的老家，贫瘠的土地和同样贫瘠的生活，棉籽油和菜籽油滋养着老家人，那时候花生油和大豆油还是奢侈品。靠着灶台摆放的小竹筐里是洗干净的绿豆芽，一会这些绿豆芽就会和电锅里的菜籽油发生碰撞，炒出黄河边几位教师坚守的生活味道。

掌勺的老师姓孙，四十岁左右的年龄，如果不是她脸上的那副眼镜，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邻家大嫂：宽厚、善良、隐忍。

后来听校长讲她的故事：临沂兰山区人，快四十岁了又招考到遥远的黄河滩区当教师，正式入职才一年多。当一名正式的教师一直是她多年的愿望，之前一边在私立学校打工一边考教师编制，他们有一个群，都是年龄偏大的，又不想放弃教师编招考，临沂那边超过三十五岁就没有资格考编了，鄄城这边年龄放开了，她就考了过来，实现了多年的梦想。

从鄄城旧城到临沂兰山区将近三百公里的路程，孙老师每周都要往返一次，家里有两位上学的孩子，还有病重的母亲，一周辗转几百公里，一个月三千多块钱的工资，除去路费和吃喝，所剩无几。你知道孙老师坚守的一些东西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在给几位老师准备简单午餐过程中，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你从她脸上看不到生活的窘困和愁苦。

还有其他几位离家远的老师，他们也都有一些故事，在寒冷的冬夜，在横过旷野的黄河岸边，黑暗和寒冷同时笼罩，七位老师在办公室的日光灯下读书、整理课件、撰写教案。办公室里很安静，黑暗的校园也很安静，白天孩子们的笑声和读书声仿佛还在校园里回荡，不远处的黄河流水的声音依然雄浑不息，他们在漫长的冬夜倾听和想象，他们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夜晚默默坚守着职业的操守和教育的良心。

【3】捐书仪式

左南社区小学是一所新建的摊区学校，条件很好。楼房和操场都是新的，绿化也很好。学校的前身是马庄小学，条件不太好，左营镇易地扶贫搬迁的左南社区下辖2个行政村和六个自然村，新建的小学就服务于这个社区。

捐书仪式在左南社区小学举行，孩子们穿着整洁的校服，戴着红领巾，端端正正坐在学校的会议室里，明亮的眼睛里全是求知的渴望。

正赶上“世界读书日”，给孩子们捐书很应景。满满的仪式感，是生活中的一种感动。

又赶去付庄完小捐书。

付庄完小距离黄河不远，和你记忆中旧城镇黄河对岸的那所小学一样，付庄小学校舍整洁，远离喧闹。

正赶上大课间，孩子们在校园里追逐嬉戏，洒满阳光的脸上没有忧愁。

和几位孩子交流，都表示喜欢这所学校。

把崭新的课外读物交给孩子们，里面有张天翼的“宝葫芦的秘密”，滋养了几代人童话。

看着孩子们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你感觉生活还有意义。

【5】河边

捐书仪式结束后还有一段空隙的时间，你们去了黄河边。

浮桥在黄河上面，简陋但实用。一辆负重的大车开过浮桥，浮桥的摆动会激起一些波浪。

站在浮桥上，四月的黄河是一条沉默的河流，你看见它向东流去的广阔和浩渺，看见它的沉默，你扶着浮桥的栏杆，也是一种沉默的状态。

从浮桥走过去，凉爽的风，同样是沉默的风。

河对岸有高高的河堤，河堤上的杨树和柳树有了年头，粗壮、高大、挺拔，站成一排排壮美的风景。

河堤下面是广阔的麦田，麦子在拔节，拔节的麦子在等待一场雨。

你也在等待，那场雨在路上么？风吹起头发，头发在风中是一种自由的状态。

几个人在浮桥上拍了几张照片，背景是大河的流淌，永无休止的流淌。

【5】美食

美食常常隐藏在平原小乡镇的一些小酒馆里。

靠近黄河边的小乡镇是美食的集散地，从鄄城的临卜一路走过来，临卜的红烧羊头和糟鱼，董口的高山烧鸡和羊肉汤，旧城的辣椒面糊，李进士堂的红烧狗肉，左营的牛肉丸和清炖鸽子，美食的记忆，伴随着黄河水不绝的流淌声。

左营清炖鸽子做得好的那家小酒馆，好多年前鄄城的朋友约你小聚过。记忆中都是乡间的家常菜肴：醋溜笋瓜、马齿苋炖粉条、荆芥拌黄瓜、芹菜炒腊肉、油炸河虾、爆煎银蝉、红烧牛肉、麻汁芸豆、辣椒面糊、槐花汤，然后每人一碗清炖鸽子，汤很鲜，唇齿间的记忆，超越时空。

从河边回来，天空有了灰色的云朵，太阳在云朵里面，天气格外凉爽。

去了那家小饭馆。

家常的菜肴依然是许多年前的味道。

【6】文艺作品的底色

文艺作品中交织着绝望和希望的情愫。

在等待下雨的夜晚，独自观看冰岛和德国合拍的电视剧《绝境》。一场暴风雪，覆盖了一个冰雪小镇上的种种丑恶，让你想起波德莱尔的长诗《恶之花》。长诗写“忧郁”，也写“理想”，忧郁是沉重的，理想是渺茫的。写大都市巴黎，“幽灵在大白天里拉着行人的衣袖”。

黑暗让人艰于呼吸。

你还是喜欢三流小说写手方羽和他的小说，有一种布尔乔亚的小忧郁和小喜欢。

四月的天气真好，南方想，有机会一定带她去看看那条大河。

两个人一起看过大海了，她穿着蓝色的长裙站在海里的模样是多么迷人。

但还没有一起去看过那条大河。

四月的大河河水流淌一定是缓慢的，像如歌的行板，慢慢流淌进人的灵魂深处。

两个人一起去看大河之前，有一小段分别的日子。

南方去外地出差，小H在本地一家医院查体。

查完体后她给他打电话，虚弱的声音，好像大病一场。

查体抽了好多血，南方能想象出小H在医院查体时的虚弱和绝望，这让南方的心隐隐作痛。

南方出差回来后，两个人一起去看那条大河。

小H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大河岸边，风吹起她的短发，让她的面孔变得更加清秀。

南方握住她的手，有点温润，有点冰冷。

大河的水面很宽阔，流淌起来气势恢宏。河边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如果从远处看过来，一定能看出地老天荒的那种氛围。

但和她在一起，南方的内心一点都不荒凉，天空中有一只飞翔的鸟，一点一点融入云端，再也不见踪影。

【7】一首歌的歌词

海上的晚霞像年少的画

铺在天空等海鸥衔走它

遥远的帆任风浪拍打

为梦再痛也不会害怕

远走的风沙去谁的天涯

春天可曾在那里见到他

时间的手拂过脸颊

他们谁都沉默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