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乎舞雩咏而归·论语悦读》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孔子说：“我不想说话了。”子贡说：“老师您如果不说话了，那我们这些弟子们该传述些什么呢？”孔子回答说：“（你可曾听见）天说了什么吗？春、夏、秋、冬四季照常运行，各种作物照常生长。天说了什么呢？”
本章记录孔子谈论天道。
“予欲无言”中的“予”，我。“言”，名词，话，指孔子教导弟子们时说的话。“予欲无言”，我不想再说话了。
“子如不言”中的“子”，对孔子的敬称。“如”，如果。“言”，动词，说话。“子如不言”，您如果不说话了。
“小子何述焉”中的“小子”，弟子们。“述”，传述。“何述”，宾语前置句，述何。“小子何述焉”，我们这些弟子们该传述些什么呢。
“天何言哉”，宾语前置句，天言何哉，天说了些什么话呢。
《论语》中孔子讨论天道的文字不多。“天”无所不包，却从没有私藏；“天”慷慨给予，却从没有怨言；“天”发育万物，却从不求回报，这就是天道，也是天理。日月星辰，风霜雨雪，虹霓雷电，天理运行，万物生长。如许多的东西，光靠老师讲，一下子也讲不完，需要学生自己去慢慢感受、思考、体悟。道，是感悟出来的。所以孔子说：“予欲无言。”我不想再说什么了。
也许弟子子贡，喜欢聆听夫子那发人深省的讲解，那如沐春风的启迪让他满心欢喜。在孔子说了“予欲无言”之后，子贡马上就担心起来，脱口而出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老师您如果不说话了，那我们这些弟子们该传述些什么呢？孔子以“天”为喻给子贡吃了一颗定心丸。
“天”，被孔子比喻作“老师”。孔子心中的“天”，有强烈的人格特征。“天”虽然不说话，却可以教人通过观察分析自然现象，体认到“天”的意图、想法。人从自然现象的运行规律中认识了天，人从社会现象的运行中认识社会，将人类社会的现象纳入广义的自然现象之中，或可认为它的变化发展也是“天”主宰的。由此，人、社会和自然处于一个统一体中，可以达至天人合一的境界。
孔子躬行“讷于言而敏于行”，说话少，行动却很敏捷。因为道在体悟、践行之中，而不尽在言谈之中。孔子以天理运行做比喻，告诫子贡语言是有局限性的，不言之说更妙。《老子》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周易·系辞上》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都是感慨语言在表意与言道之时有很大的局限性。所谓“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就是这个道理。
孔子说“天何言哉”，“天”不说话，暗示的是“天”能说话，只是不说而已。“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正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周易》）。朗日高悬，“天”无言，是慈眉善目；乌云密布，“天”打雷，是金刚怒目。“天”，并不因人善而慈眉善目；也不以人恶而金刚怒目。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大自然口干舌燥又阴雨绵绵地教会了我们什么，我们怎么会在苍茫渺远的天底下成长起来了呢？阅读天地取法天地，就是一种体悟吧。夙兴夜寐，自然而然地去做自己该做之事，就是顺承天道，就是秉承天地万物自然运行的规律，化己育人，天地自然“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鸢飞鱼跃，道无处不在。身教重于言教，行事胜于空谈，于此可见。
《论语》论及“天”有数处。除本章外，还有仪封人之说“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子贡答太宰的“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孔子自言的“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吾谁欺，欺天乎”、“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天生德于予，匡人其如予何”；颜渊死，子曰：“天丧予！天丧予！”观此可知，孔子与“天”，无时不在体认、沟通与效法之中。此即所谓“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之道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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