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那朵莲花

小时候，我曾用稚嫩的童音问当口腔科医生的爸爸喜爱什么花。他停下手中的活，慈爱地望着我：“儿子，我最爱莲花。”“就是粉红色开在水里的莲花吗？”爸爸用力地点了点头。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爸爸为何独爱莲花？

那是一个雪花飘飞的冬夜。我拉着难得早回的爸爸，坐在床头给我讲他与病人的故事。他搂着我，我依偎着他。他宽阔的胸腔内，清晰地传递出一阵阵强而有力的心跳；他一张一翕的嘴唇里，不急不缓地倾吐出低沉而浑厚的男中音。夜，格外地静。我沉醉了……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打破了这份宁静。从爸爸接电话的话语里，我分辨出这是一个急诊。牙疼又不是大病，又不会要人命的咯。大雪天的，就不能熬一下吗？我心里极不痛快地犯着嘀咕。“爸爸，刚才的病例还没有讲完呢！”我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儿子，你自己看看书。我一会儿就回来，回来我们再继续。”他穿上厚厚的羽绒服，“砰”的一声，便消失在夜色中了。我急忙奔到窗口，努力寻找他的身影。昏黄的路灯下，灯光把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连忙钻回被窝。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风吹过晒衣架，“啷啷啷”之声不绝于耳，刮过树枝，“呼呼”之声犹如一位身患哮喘的老人在痛苦地喘着粗气。……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蒙眬之中，好像爸爸用他的刺刺的胡碴扎着我的脸。

第二天，我去爸爸的科室玩。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探进头来：“沈医师，你忙啊！”爸爸停下手中的活：“是你啊！有没有好点？”“好了好了好了，一点也不疼了。”我这才注意到他的黝黑的左脸颊肿得好高，宛如塞了一个乒乓球。“昨晚上多亏你啊！下这么大的雪还让你跑一次。我都疼了三天了，是一口饭也没有办法吃。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当时真的是熬不下去了。现在虽然还肿着，不过一点也不疼了。昨天晚上回去就吃了两碗饭。明天就有力气去海边干活了！”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两只手拎起来两串东西。噢，是两盒海鲜。“沈医师，这是送给你的。现在是冬天，也没有新鲜的，只有冰的了。”爸爸连忙站起身，双手挡住了他：“不行的！你拿回去。”

“昨晚上是多么过意不去，我现在牙不疼了，你一定要收下。让我表表心意。”

“你那牙虽然不疼了，但是还没有首歼完全恢复，等不肿了，还要进行手术，又是一笔花费。你呀，海边做生活，挺辛苦的。不容易。这东西拿回去，给老人孩子吃吃。至于手术费，我会处理的。”爸爸握着他的手，把海鲜往他身边推。啊，他的手！整双手皮肤呈木色，络纹又深者败冲又粗，一道道黑土色，手指关节粗大肥圆，一只手指就像一根三节老甘蔗。手指头都皲裂了。

“你上有老下有小，生活不容易啊！以后牙再疼，千万不能忍，小病拖成大病。这东西你拿回去。”爸爸严肃地说，“为病人看病是医生的天职。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这……这……，这让我……怎么过意得去呢？”他竟然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了。

送完病人出门，爸爸朝着我笑了，我也朝着他笑了。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爸爸为什么最爱莲花了。枯昌“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中空外直自有节。”爸爸虽然不能名满天下，但他一定是病人心中最好的医生，是我心中最好的爸爸。愿清风吹拂我心中的那朵莲花，将她的清香飘散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