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变与万变:葛剑雄说国史
主播:岁月如歌zjc 播放:5.1万次最近更新: 2023-08-15
“万变”之长河,“不变”之中国。历史学家、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讲述中国历史的血脉精神,在兴衰、传承与变迁中,寻找中国历史的源与流。
如果我们把古代中国比作一个像人体一样精密庞大的协作系统,那么土地就是它的骨架,人就是它的血肉,而朝堂、政治就是它的神经中枢。漫长的中国历史就是在它们互相影响、互相磨合的过程中延续和发展,生生不息,成就了我们的中国。
古代中国究竟有多少人?
在中国古代不同的历史时期,到底有过多少人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是相当困难的,特别是要地回答。因为古代的人口已经成为过去,我们不能像这样再做一次人口普查或做一次人口调查。所以,如果古代当时没有做过人口调查,或者做了而没有留下记录,我们只能根据已有的史料做出一些估计。有人曾经在历史书上翻到说大禹的时候有多少人,周朝的时候有多少人,还到个位数,那我告诉大家,这个数字是完全不可靠的,显然是后人编造的。
大禹的时候这个人口数是怎么来的?要调查。当时有这样的条件吗?而且更主要的是,一直到周朝实行分封制的阶段,统治者是没有必要花那么大的精力,去调查统计有多少人的。因为一个个的诸侯国,大国下面的小国,每个国它都是自己在管理,只要按照规定纳贡,贡上来多少东西或者多少人就行了,所以没有必要去调查它们下面具体有多少人。所以包括《周礼》里面讲的“登人”——调查人的制度,大部分都是后人的一种设想,并没有真正实行过。既然当时就没有调查过,我们要地说出大禹时候有多少人,周朝时有多少人,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些数字大家完全不要去相信。
到了战国后期,因为有些大的诸侯国已经开始设立郡县了,诸侯要知道这些郡县里有多少人,所以已经有一个叫“上计”的制度,每年或者是每三年,当地的地方官就跟诸侯报告这个地方有多少,这样应该讲就有一些局部的数据了。
我们知道,要调查人口本身要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调查人口的目的是什么呢?
无非三种,一种就是征兵。征兵的话就要知道有多少男性人口,当兵有一定年龄限制,因此不仅要调查男性的人数,还要调查年龄。还有一种是服劳役,也需要调查有多少人,也有年龄限制,太小了不行,太老了也不行,就有调查人口和岁数的必要。因为服兵役、服劳役的对象基本上是男性,所以女性就没有必要调查。再一种是纳税,就是要调查该纳税的人口。如果女性也要纳税,那么女性人口也有调查的必要了。
所以从秦朝开始就要进行全国性的调查,因为普遍实行劳役、兵役制度。汉朝还实行人头税制度,每个人都要交纳“口赋”(口钱),那么不但男性,女性也要被调查了。秦朝统一以后,实行中央集权的制度,朝廷直接统治下面的郡、县,已经有条件通过各个县调查人口,然后各个县把数字汇总起来报到郡,郡再报到朝廷。个全国性的数字,就是秦始皇的时候形成的。到刘邦攻占咸阳的时候,萧何专门接管了秦朝留下的档案,其中就包括全国的数,一个郡、一个县有多少都查得到。
为什么讲,不直接讲人口?因为当时调查的指标主要是户,劳役、兵役一般就是以户为单位征集的。一户里面有多少口,并不等于我们讲的人口,每一个人都要调查到,它的重点显然是跟征兵、跟赋役、跟纳税有关的那些人。譬如老人、小孩,就不一定都调查,或者都要求调查准确。
以后每一个朝代都有这样的户籍,可惜有些数据早就不存在了。所以我们现在要讲历朝历代有多少人口,只能根据还保存着的这些的数字来推算、估计。
有几个阶段,数是比较接近实际人口数的。
比如西汉时,国家既有劳役、兵役,又征收人头税。因为征人头税的对象是七岁以上的男女人口,为了保证不漏征,对这些人口都要认真调查。汉武帝时把起征年龄提前到三岁,调查对象几乎覆盖全部人口了。所以西汉期间的数与实际人口数非常接近。
要了解中国历史上某一阶段的人口数据,还有一个条件,这个阶段的行政效率要比较高。如果行政效率不高,很多调查进行不了,或者地方敷衍塞责,甚至在数字上胡编乱造,即使调查的范围包括全部人口,结果也不可靠。西汉时期的行政效率总的来说还是比较高的,符合这个条件。又如明朝初年,朱元璋曾经出动,到地方上去查,规定了严格的奖惩措施,而且做了详细的登记,以后又规定每十年要编修一次户籍。特别是在他在位时期的这一两次调查,规定非常仔细,他实行严刑峻法,官员们都不敢怠惰,更不敢违法。有这样高的行政效率,这一阶段调查的数基本上覆盖了全部人口。但在朱元璋以后就做不到了。
另外一个条件是这些数据被保留下来了。像秦朝的户籍数字只留下个别县的,用处有限,更无法了解全貌。非常幸运的是,西汉末年的数字,全国总数、郡级单位的户数及口数,还有个别县级单位的数字都被保留下来了。
数比较接近实际人口数的另一个阶段就是清朝。康熙五十一年(公元1712年),康熙皇帝宣布实行一项政策——“盛世添丁,永不加赋”,就是说现在到了太平盛世,朝廷对此后新增加的人口,只统计数字,永远不增加赋税。本来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隐瞒、少报人口的目的大多是为了少交赋税。现在赋税与新增人口脱钩了,还有必要隐瞒吗?当然,官员、百姓不会马上相信这样的政策,特别是会怀疑政策能不能落实,所以还会或多或少地隐瞒,但毕竟有了根本性的改变。
……
葛剑雄,复旦大学教授,中央文史馆馆员,尤精于历史地理、人口史等领域。曾任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著有《西汉人口地理》《中国人口发展史》《统一与分裂:中国历史的启示》《中国历代疆域的变迁》《黄河与中华文明》等,主编有《中国人口史》《中国移民史》等
节目列表
正序 | 倒序
- 1结语 我们如何看待中国的史书?
- 2第六节 记录:史书的“官方版本”
- 3第五节 后事:“视死如生”的传承
- 4第四节 宗室:并不好当的皇亲国戚
- 5第三节 太上皇:皇宫里的“虚职”
- 6第二节 皇后:对皇上影响最大的人
- 7第九章 帝王 皇帝的“私事”
- 8第十一节 “厓山之后无中国”吗?
- 9第十节 宋朝为何少有军事政变?
- 10第九节 为何是赵匡胤的宋朝结束五代?
- 11第八节 为何刘秀最终能延续汉朝?
- 12第七节 最早的“中央巡视”制度
- 13第六节 “推恩令”背后的政治智慧
- 14第五节 刘邦与百姓“约法三章”可信吗?
- 15第四节 项羽是刘项逐鹿的失败者吗?
- 16第三节 秦始皇与他的标准化
- 17第八章 第二节 中国古代的大规模屠杀——长平之战
- 18第八章 天下 得天下与治天下 第一节 胡服骑射与骑兵时代
- 19第三编 古代中国的精神中枢 导言
- 20第三节 唐朝长安是世界的中心吗?
- 21第二节 古代中国对外影响如何?
- 22第七章 外交 “开而不放,传而不播”的古代人 第一节
- 23第五节 燕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 24第四节 王二:吏统官的奇特现象
- 25第三节 海瑞:为何只有海瑞一位清官?
- 26第二节 文化的保护与传承者
- 27第六章 人物 由人“铸就”的时代现象 第一节
- 28第四节 明朝的户籍制度与预编了十年的户籍册
- 29第三节 为何宋朝的户口资料里平均每户不到三个人?
- 30第二节 贞节观念与唐朝的寡妇改嫁
- 31第五章 人口 被政策影响的人口数量 第一节
- 32第四章 第五节 古代人为什么要迁移?
- 33第四章 第四节 牧业部落的北迁与匈奴的南下劫掠
- 34第四章 第三节“羌胡”的南迁与五胡乱华
- 35第四章 第二节 深受移民影响的都城文化格局
- 36第四章 第一节 何处家山:移民的出发地
- 37第二篇 古代中国的血肉 导言
- 38第三章 第四节 被腐败“腐蚀”的驿站
- 39第三节 古代的交通网络——弛道
- 40第三章 第二节 粮食供应的生命线——运河
- 41第三章 建设 土地的连接与分隔 第一节
- 42第二章 第四节 明朝的两京并建
- 43第二章 第三节 隋唐时期的两都
- 44第二章 第二节 北魏孝文帝的迁都与汉化
- 45第二章 城市 几经变化的都城 第一节 汉朝的长安和洛阳
- 46第一章 第四节 古代中央政府如何划分主要行政区?
- 47第一章 第三节 古代中国疆域是怎样变迁的?
- 48第一章 第二节 古代中国究竟有多大?
- 49第一章 疆域 我们生活的土地 第一节 “大九州”与“一尺之棰”
- 50导言 “中国”二字出现在3000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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