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中国人的智慧：《周易》与忧患意识（订阅后限时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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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周易》与忧患意识。

我认为，周易的启示主要有四条。忧患意识，理性态度，变革精神，中庸原则。那么，先说忧患意识，易经里面有忧患意识吗？有。《易传·系辞下》说——作易者，其有忧患乎？

这就是说，在战国末年秦汉之初的时候，《易传》的作者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当年发明创作《易经》的人，恐怕有忧患吧。我想这个猜测应该是有原因的。直接的原因恐怕就是他们在《易经》当中读出了忧患。这个我有同感，我也有这样的体验，我甚至认为，没有忧患就不会有《易经》。就算有，也会是别的样子。

问题是《易经》的作者为什么会忧患呢？

以前的解释是说当时周文王被殷纣王关起来了，所以他忧患，我的看法不同。我认为《易经》充满忧患，就因为它是周人的作品。周人的特点就是忧患。那周人为什么忧患呢？也就两个原因。第一，周是农业民族。

我们知道，农业生产的特点是周期长，风险大。春耕夏耘挥汗如雨。辛辛苦苦就盼着秋收。但是一场冰雹或者一场洪水就可能颗粒无收了。这就要未雨绸缪，也就是忧患。第二呢，周是胜利者，而且胜利来得太快。据史书记载，武王伐纣是子月出兵，丑月就颠覆了殷商政权，满打满算一个来月的时间。那可是冷兵器时代。现在这样高科技的时代，美国颠覆萨达姆还花了五十六天呢。谁都知道，这来得容易的，去的也就快。因此，相传为周公所作的《诗·大雅·文王》，就感慨万千地说，老天爷的事儿可真是没个谱。没谱又怎么办呢？也只能谦虚谨慎，好自为之。

于是，在突如其来的胜利面前，周人表现出异常的清醒和深深的忧患。体现在《易经》，就在它的最后两卦，也就是第六十三卦和第六十四卦——既济、未济。

这个第六十三卦叫作“既济”，六十四卦叫作“未济”。这两卦什么意思呢？济，就是成功，济就是济南的济那个字儿。所以，既济，就是已经成功。未济，就是还没成功。为什么呢？我们来看看，这两个“别卦”，都是由哪两个“经卦”组成的。济卦，上面是坎卦，下面是离卦。离中虚，坎中满嘛！那又怎么样呢？坎为水，离为火。上坎下离，这叫作“水在火上”。水在上面，火在下面，水要灭火能成；火要浇水，也能成。所以说，既济，就是已经成功。未济，正好相反，下面是坎卦，上面是离卦。火在上面，水在下面。这火呀往上飘。水往低处流，根本就不搭界。哪里能成事呢？所以说，未济，就是还没成功。

前面说过，《易经》六十四卦，是要包罗万象。概括整个世界的现象，变化和规律的。所以六十四卦中有“既济”（已经成功），有“未济”（尚未成功），并不奇怪。关键在于它们的先后次序是什么呢？是“既济”在前，“未济”在后，一个是第六十三卦，一个是第六十四卦。这就有意思了，《易经》六十四卦，从天地出发，就是乾坤出发。一路走来，历尽沧桑。转到第六十三卦了。哈！成了！但它是六十三卦呀！还有一卦呀！那六十四卦是什么呢？未济。嘿，还没成！没成怎么办呢？重新开始，再来一遍。从乾坤两卦再到既济、未济。这就是《易经》卦序非常高明的地方——最后一卦绝不是成功。成功就完了！到了顶峰了，就走下坡路了！必须再给你一个未济才行。它的意思也很清楚：别以为成功喽、胜利喽，那就一劳永逸，万事大吉喽，可以高枕无忧喽。告诉你，天下事了犹未了。后面的麻烦多了去了。你还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夹起尾巴做人吧！

这可真是“革命尚未成功，诸君尚需努力”。于是，《易经》从最基本、最原始的因素出发，在经历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达到成功，然后走向还没成功，然后重新开始。其实这也是一个新的起点，一个更高的起点。

现在看来，周人的这种忧患《易经》的这个思想，《易传》的作者是读懂了的。所以《系辞下》说——

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这段话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居安思危。那居安思危是忧患意识的集中体现，也是我们民族的共识。从孟子的“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到确定义勇军进行曲为国歌，体现的都是这一点。

大家想啊，新中国都成立了，中国人民都站起来了，为什么还要唱“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呢？居安思危啊！忧患意识啊！忧患意识是很重要的，学术界甚至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华民族文化心理的底色就是忧患意识。比如曹操这个人，是很阳刚的，甚至很霸道，但他写出来的诗呢，却是“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简直就是愁肠寸断。所以有学者提出来，读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在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体验忧患。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辛弃疾的《丑奴儿》——“为赋新词强说愁”。这就是说，在我们古代，你要成为一个诗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就不能整天乐呵呵的。那整天乐呵呵的，那不是傻子吗？你得有忧患呢。可是一个少年涉世未深，哪儿来的忧患呢？为了写诗，也只好装装样子等到了晚年。忧不胜忧，愁不胜愁，反倒”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了。

这就是忧患意识，是我们民族先哲留下来的一笔极其宝贵的思想文化遗产，应该继承，也必须继承。大家知道，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我们国家的进步是很快的，成就也是很大的。作为个人，变成所谓成功人士的，大约也有一些。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得意一下，翘一翘尾巴呢？我的看法是，稍微翘一下就好了，为什么可以稍微翘一下呢？因为毕竟憋屈了那么久了。那为什么只能稍微翘一下呢？因为“既济”的后面是“未济”。我们将来的路还长着呢！我们现在的问题也还多着呢！还是居安思危的好。得意忘形，牛皮哄哄，动不动就说什么不高兴，至少也是不成熟的表现吧。

《周易》与忧患意识，我们就讲到这里，感谢您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