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绒衣 文:秋实 朗读:静璇

2018-04-19 02:33:28 2.2万
声音简介

一件绒衣

文/秋实


一夜的风雨,呼啸怒号,掀揭着屋瓦,撕扯着木窗,从屋顶房梁发出一阵阵长长的"呜呜"的啸叫,鬼森可怕,那阵势好像要把大地翻个透。

 

   我蜷缩在发硬的棉被里,努力将身体向一边挤,想找到一处温暖的角落。同寝室的几位同学也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躁动不安。终于窗棂露出微光,新的一天出现了,感觉着自己还在,世界依然存在。

 

    "当,当?"起床的铃声响了。感觉这铃声比以往已经晚了些,可我还是觉得这声音特别刺耳。同学们一个个紧张的起床,洗潄,有的已离开了寢室,可我还贪念着那一丝的被温,舍不的离开这唯一能带给我温暖的被窝。

 

    "必须起床!"下意识提醒着我。我不得不离开被窝,迅速穿衣,洗潄。其实我的穿衣很简单:一件贴身的细布衬褂,一条爬满补丁的棉裤,还有那件帮我渡过一个又一个寒冷冬天的棉祆,和一双时髦的但已泛白的军绿色球鞋。那件棉袄曾经温暖过我的大哥和二哥,时下又给我带来温暖。那是件用灰色细布做成的棉祆,由于岁月的磨洗,很多处已露出棉絮,门襟上已无法系上扣子,我只好配上一幅宽厚的皮带,学着军人的模样。

 

  雨住了,可风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施展着它的余威。我迎着刺骨的风穿过操场走向教室,眼前校园里狼藉一片,那刚刚吐出新芽的白杨树,一夜间被剪去枝叶连根拔起,任由狂风舞弄,那威武不屈的蓝球架和坚不可摧的单双杠此刻也在寒风中左右摇晃,发出吱吱的声响。我不断紧缩着皮带,双手死死的铆着棉袄的下摆,努力不让风钻进体内,可那风像长着眼似的无孔不入,穿过棉袄穿过脊臂透进心窝,整个就是一个风的世界。从寝室到教室,不过百米之遥,可感觉像在作一次艰难的跋涉。

 

  总算来到了教室,教室里同学们已整齐就坐,凝神静听着老师讲课。我慌忙坐下,课桌、书本冰凉冰凉,简直不敢触碰。有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里有阳光,此刻我真希望是这样的,哪怕有一丝热量也好。教室内光线暗淡,尽管开着所有的电灯,好像并没更多的改变室内光线,感觉那幽暗的灯光把整个教室变得更清冷。灯光一闪一闪,整个教室在旋转,连每天朝夕在一起的老师、同学们那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容此刻也变得糢糊起来。肖老师站在讲台上,头戴瓜皮帽,两耳戴着绒耳套,双手戴着露着半截手指的手套,着雪花尼风衣,脚穿棉靴,因为这鬼天气他不得不全副武装,可还是禁不住这寒冷,他的脸有些发白,声音变得颤抖,平日讲课他总是口、手合一,一边演讲一边在黑板上书写演排,可此刻也疏于书写更多停留在演讲上,即使非书写时,也只是露出出两个指头夹着粉笔歪歪扭扭的写上几个字,一改他清秀流畅的笔锋。我很辜负肖老师,他的讲课我一个字一句话也没听见,满脑子只有"风"和风带给我的冷,我时而把身子靠向课桌的一边,时而靠向另一边,弄得同桌的同学也心神不宁,我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躲过这风,躲过这无尽的寒冷。

 

  "廖明超!"肖老师突然叫着我的名字。我芒刺在背,一定是老师发现我的不安我的不专心听讲在批评我了。我马上把目光移上讲台移向老师的脸上,可我看出肖老师满脸的慈祥,如父亲般温暖的面容和含着理解与包容的眼神,紧接着他又轻轻的说了声:"你爸爸在门口找你,你出去一下。"

 

 

  "爸爸",多么奢侈的称呼。因我父亲弟兄三个中他排行第二,所以我们弟兄姊妹一直管父亲叫"二爷",在我们家的字典里没有"爸爸",因世代农民,习惯用简单排行称谓。直到我念了许多年书,才知道世界上有了"爸爸"的称呼,可我知道这"爸爸"的称呼是属于文化人和城里人家庭所特有的,不属于我这样的农家子弟。我愣了一下,立刻醒悟过来,马上把目光转向教室窗外,啊,真的是我的父亲,我的二爷,我的爸爸!父亲一米六八左右个子,瘦削的身材,由于常年风里雨里泥里水里,刚到50岁年纪,额头即已爬满皱纹,两鬓斑白,背已微驼。他在门外走廊的一边候着,生怕扰着我和同学们。廊道里的风比野外还要大还要猛,父亲手里提着个藤条篓站立在风中摇摇晃晃,看到从教室走出来的我,定定的,两眼噙着泪花,赶紧迎上几步,心疼的拉拉我的手,摸摸我身上的衣服,连声说:"我儿遭孽,我儿遭孽。"我叫了声:"二爷,您郎来了。"小的时候,父亲就是我心中的太阳,此刻哪怕父亲只是站在身边,那寒冷已经少了很多,一股暖意油然而生。随即他小心翼翼的从篓子里拿出一件刚从镇上买来的绒衣(也称卫生衣),打开叠好的绒衣轻轻摸了摸:"快穿上,冻死我儿了。"我拿起绒衣,也学着父亲轻轻触摸着,感觉着那绒衣厚厚的、软软的。我很快脱去棉袄穿上绒衣,立刻一股暖流通遍我的全身,一种真正的暖。这是我平生穿上的第一件绒衣,它不是一件普通的绒衣,而是藏着一颗父亲滾烫的心。看到我渐渐直起的身扳,他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安慰。父亲生怕误了我的功课,摸了摸我的衣服,连忙催着我说:"好好,我回去了,你快上课去。"回转身偷偷用袖子擦着眼泪,直向校门方向走去,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好远好远,看见他还在用袖子擦着泪。

 

走进教室回到坐位,老师和同学们的面容立刻清晰起来,灯光开始变得柔和。同学们把目光向我扫视了一下,也许他们看到了刚刚的一幕,看得出老师、同学们的目光里含着温暖。尽管如此,我的鼻子还是酸酸的,心里的那种痛无以言表,真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下课的铃声响了,铃声清脆,悦耳动听。我走出教室站在刚刚与父亲告别的地方,父亲的身影又浮现在面前:佝偻着背,上身穿一件粗布灰色棉袄,下着黑色粗布棉裤,上下棉衣补丁搭着补丁,袖管裤管空空的,好几处露出破旧的棉花,连脚下的那双球鞋也补了多处,沾满泥巴的鞋已是面目全非。可就凭这身装扮,他风里来雨里去,应该说最值得让人担心的是他自己,可他只知道自己的儿子"遭孽",儿女们苦,却从没想过真正遭罪真正苦的是他自己还有我的母亲,他们长年累月辛勤劳作,穿的是儿女们穿旧的衣服,吃的是儿女们剩下的饭菜,省吃俭用让儿女们念书学习,一辈子他们没有文化,可他们梦里都希望自己的儿女一个个都成为有文化的人,六个儿女,沒让一个子女远离学堂。昨夜的风雨,他们肯定又是一夜未有合眼,记挂着念叨着儿女们,我想象着为了这件绒衣,父亲肯定是今天清晨供销商场的第一个顾客,为了这件绒衣他肯定又欠债了。我把目光移向校门,真希望父亲还站在学校的门口,我好再次迎向前去,向父亲作一次深情的告别。

 

  下午时分,风由强转弱,一切归于平静。渐渐温风和煦,春天的气息日渐浓厚,被狂风拔去白杨树的地方又补上了新苗,校园里变得绿树环绕郁郁葱葱。我脱去棉袄棉裤,穿上那件奢侈的绒衣,套上一件放单的春装,感觉无比惬意。

 

  二000年五月,父亲离开我们,七年后母亲与世长辞,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儿女们的心中。那件绒衣什么时候在我身边消失已记不清了,可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那是上世纪1974年早春二月的一天,是我青少年时期在沙湖中学的一个画面,那个日子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纪念。

 

 

写于201845日淸明节

 

2018年47日定稿

 

用户评论

表情0/300

坤明春天

听着犹如声临其境,勾起了很多往事,流泪了。作品太棒了,点赞支持

静璇朗读 回复 @坤明春天

谢谢!

灌吼骖翁

真情实感,少年时代的真实写照!

dillon龍

容嬷嬷

听友289277578

这是我的童年吗

彩虹_dqq

最美读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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