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集：小五

何妍也没想到他会接这么快，犹豫开口：“傅慎行？”

傅慎行很少听到她不带怒火地叫他，眼尾翘起来，应：“嗯，怎么了？”

何妍一确定是他，语调顿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怒不可遏地质问：“你把路老师弄哪儿去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动他的吗！”

傅慎行被她吼得一愣，问：“什么路老师，你说什么呢？”

“你别给我装傻，他父母都找到学校来了，说找不到他人。”

老三在边上听了一嘴，忙过来提醒傅慎行，“路老师就是前些天和何姐纠缠的那男人。”

傅慎行火气顿时上来了，恨不得隔着屏幕狠狠掐死何妍，“何妍，你他妈的为了别的破男人来怀疑我？”

何妍那儿安静了几秒，声音小了些，但还是带着怒气，“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他妈问我我问谁？！”傅慎行气得眼睛都要炸开了，好不容易等到她一个电话居然还是为了别的男人来污蔑他，“他是死是活不关我的事，我倒是没想到在你心里什么猫猫狗狗都比我重要这么多。”

何妍沉默许久，说：“你有病吗？”

“就是有病！你故意气我的是吧，现在目的达到了，你可以高兴了。”他把手机狠狠一摔，落在了坐在副驾驶的老三身上。老三战战兢兢地把手机还给他，电话已经被何妍挂了，他惶恐地道：“行哥，我忘记给你说了，这男人是个gay，是因为家里催婚催得急才死命去追何小姐的，我们过来那天他小男朋友找到他家去了，直接和他家里摊牌就带着他走了。”

傅慎行眼睛因为余怒还有些发红，闻言瞪了一眼老三，烦躁地拿起手机又给何妍拨了回去。电话一直显示忙音，他恶狠狠地发了条短信：再不接电话我就杀了他。

下一个电话何妍果然接起，傅慎行更加生气，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把那男人的事通过屏幕砸在了她的头上，何妍许久后哦了一声，又想挂电话。傅慎行哪里猜不透她，在她下手之前阻止：“不准挂。”

何妍停了一会儿，微弱的呼吸声传进他的耳廓，他的心立马就软了。他有些厌弃地想，他怎么被何妍整成了这么个又娘又幼稚的窝囊样。

他憋了一会儿，只憋出来一句：“想不想我？”

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真的是脑子气糊涂了，不然怎么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又不是以前，何妍哪里还会哄他，巴不得他气得滚越远越好。一直没有听到何妍的回答，他也心灰了，揉着眉心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为什么我几天看不到你就这么想你。”

副驾驶上的老三和驾驶座上的司机背都挺直了。

何妍还是不说话，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过。

傅慎行有些心力交瘁地想，真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也就无力了这么一会儿，马上就恢复过来，又强势地要求她：“何妍，有些事我不想说只想做，我到底有没有变，变成了什么样，你自己来看。我没那么多精力对每个人都这么关照，你不能信任我一次吗？”

何妍冷漠地吐出四个字，重重压在他的心头：“前科太多。”

傅慎行脸色有转瞬而逝的白，他沉声说：“我知道了，照顾好自己。”

这一个电话之后，傅慎行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消失了近一个月，方筠经常有意无意地借着和田甜聊天的由头给何妍吹耳旁风，何妍本毫无兴趣，却还是被迫知道了傅慎行最近是怎么废寝忘食地忙基金会忙公司的事。

何悠五个月的那天，何妍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有点直觉，但还是不信邪地接起来听，大概是一个月没针锋相对，他们都冷静了很多。傅慎行疲倦至极又带着点喜意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他还是像何悠百日那天一样，柔声地问：“阿妍，我想给何悠送点礼物，可以吗？”

明明才几个月的事，这句话一出来，何妍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她握着手机站在窗边，入冬以后的寒冷天气让窗玻璃上起了一层白雾，她伸手抹开，终于见到了点窗外的风景。

她才注意到南昭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漫天的白飘然落下，满是枯枝落叶的小区公园渐渐变成了一片苍茫的寂静与辽阔，初雪之下，人总是会显得比平时柔和一些，她不再咄咄逼人，只是像耳语般轻声说：“傅慎行，算了吧。”

不管是过生日还是其他什么，都算了吧。地上的尘埃在这一场雪后或许都会被冲刷干净，她心里堆积的灰，泣下的血，或许也真的能有一天被掩埋。

活着就是意义本身，这一刻她有些莫名地转变了想法。

傅慎行因为她轻柔的声音变得有些傻，他穿着长款羽绒服在雪地里疾走，手上提着他这些日子准备的礼物，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何妍和何悠两人份的。

他的脚冻得有些僵痛，可是声音却像在春天一样充满了生机，“阿妍，不会算了，你等等我。”

何妍听到传进耳朵的嘟嘟声，眼底有些摸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门铃声响起，她以为是田甜回来了，抱着何悠去开。

她从来没想到还会见到面前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哆嗦，她费力咬着牙齿止住自己的惊愕，心头莫名狂跳，支支吾吾地喊：“小……小五？”

已经是副局长的小五褪去了从前的稚气青涩，整个人看起来成熟又稳重。他的身上还披着警服，头发变成了很规整的短发，大概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

小五看着何妍怀中咬手指头的小孩，那眉眼他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怔怔地问：“这是……他的？”

何妍把何悠抱得更紧了些，“嗯。”

“进来坐吧，外面很冷。”何妍让开门给他找拖鞋。

小五止住她的动作，脸色晦暗不明，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何妍：“我是来给你送个东西，送到就走了。”

何妍有些疑惑：“这是？”

“他给你写的信。”小五撇过头不再去看何悠，“本来是交给别人的，但那个人被警方当场打死了，临死之前托我把这封信给你，在他死后一年的时候。”

何妍的手有些凉，她挤出个笑：“给我干嘛，早就已经过去了，你一个警察替他做这个不好吧。”

小五眼睫颤了颤，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低声说：“作为警察的我已经了结了傅慎行，这封信是作为小五的我替那个没那么坏的行哥送的。”

他笑了笑，“你也说过，他对我确实挺好。”

何妍满不在乎地把信接过来丢到了茶几上，小五顺着信飞走的方向望去，没有说话。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何妍一个激灵，跟小五说了句稍等，去房间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和刚才是同一个，她的心跳得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膛，纠结、矛盾、迟疑、慌张……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可以拥有这么多的情绪。

她的视线飘忽不定，最后落在了敞开的衣柜门上，那两件新的亲子装还放在那里，看起来不起眼，但每次都能叫她一眼望见。

何妍终于颤抖着手按下接通。

傅慎行温柔的声音有些不真实，“阿妍，我在楼下做个蛋糕好不好，你买了吗？刚才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没接电话……喂？不说话？不说我买了你不准丢掉。”

怀里的何悠像是听到了声音，手伸着去抓手机，虽然力气不够，但已是铆足了劲。何妍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撑起身子站起来，没有理会傅慎行的话，只是对着空气大喊外面的人：“小五，你先坐一会儿啊，田甜让我帮她找点东西，很快的！”

小五有力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坐了，我先走了！”

关门声从外面传来，何妍失力般跌坐在地，何悠抓住电话的手放开了，刚才沉默下来的傅慎行再次开了口，却没说什么话，只是嘶哑地喊了她一句阿妍。

她不知道她在哭什么，眼泪却不受控地静静落下。

阿妍，阿妍，电话那头的人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喊，何悠憨头憨脑地笑着用两只手抓住何妍的手腕。

外头的初雪真是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