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立夏：熏风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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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熏风阜物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您好！我是宋英杰。欢迎您收听《宋英杰讲二十四节气》。

这一讲，我们来说说立夏。

立夏，被视为夏季的开始。

季节分布图·立夏

但是如果按照气温的标准，立夏时节的季节版图上，夏天只有大约80万平方公里，而春天还在进一步地扩张，可以达到680万平方公里。所以单纯以气温来衡量，立夏或许叫做“盛春”更为贴切。

古时候，立夏这一天，天子会率领三公九卿大夫，大家一起到南郊去迎候夏天的到来。仪式结束之后，天子要分封、褒奖、赏赐，文要举荐，武要选拔。总之，天子要体现仁慈与恩德，要像夏季的天气一样，遍施雨泽，让大家雨露均沾。

那么为什么要到南郊去迎候夏天呢？因为古人觉得，夏天是从南边儿来的，是温暖的南风送来的。而人们衣食温饱所需要的各种物产都是夏天长出来的，所以古人认为，我们的丰饶和富足是温暖的南风所带来的，所以有“熏风阜物”之说。

诗词当中，有抱怨东风恶的，有抱怨西风凋碧树的，有抱怨北风卷地百草折的，但人们唯独很少抱怨南风。

立夏，作为夏季的开始，也叫做“春尽日”。

白居易有一首写《春尽日》的诗，说：

芳景销残暑气生，感时思事坐含情。

无人开口共谁语，有酒回头还自倾。

在百花销残、天气渐热的立夏，诗人们总会有万千感慨，不说话、只喝酒，愁绪丛生。

但靠天吃饭的农民们，或许没有感慨，只有期待。因为所谓靠天吃饭，其实是靠夏天吃饭。

在人们眼中，春华夏秀，春天的花固然美，但万物并秀的夏天才能带给人们关于温饱的安全感。大家更在意的，不是风景，而是年景。

“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牡丹再好看，也只能看看；枣花再小，但能结枣儿。

农民们是以果实论英雄。

古人说：四月立夏为节。夏，大也，至此之时物已长大，故以为名。

所以立夏的特点，就是万物都在长大。“是故万物莫不任兴”，而且万物是任性地、是随意地生长。人有成人礼，我觉得立夏就是万物的“成物礼”。“蕃（fán）殖充盈，乐之至也”。这么繁荣的景象，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我在文本当中贴了一张我拍的照片。当时是很多游客在问导游：这是什么呀？

大家都不认识。导游说这是油菜籽儿，立夏就开始陆续收获了。

于是大家很感慨。只认识油菜花儿，不知道油菜籽儿。但农民们恰好相反，不在意油菜花儿的颜值，只在意油菜籽儿的价值。

从照片上看，立夏时节，油菜籽微微泛黄。

宋代·林椿《枇杷山鸟图》

谚语说：立夏十日三样黄，再过十日满地黄。

过了立夏，杏黄了，枇杷黄了，菜籽儿也黄了。再然后豆子黄了，麦子也黄了。

立夏的物候，最大的特点是“其盛以麦”。如果说风景，立夏时节最美的风景就是麦子。

按照王安石的话说，“晴日暖风生麦气，绿荫幽草胜花时”。麦熟的气息在暖风中浮动，不是可以胜过任何花香吗？

江淮农谚说：谷雨麦怀胎，立夏麦吐芒；小满麦齐穗，芒种麦上场。

麦熟进入最后一个月的倒计时。 “四月麦醉人”，麦子是乡间风景，“麦足半年粮”，麦子更是百姓依归。

立夏时节，各地都繁忙异常。按照诗的说法，是“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桑麻又插田”。

按照谚语的说法，是“过了立夏，站着说话”。大家说话，也都是站在地里抽空儿说句话。

具体忙什么呢？

清代·陈枚《耕织图》之一耘、二耘

我们常说耕耘、辛勤耕耘。进入夏季，地里的农活儿便由春耕转为夏耘。由耕地、插秧，转为锄草、施肥。

俗话说：立夏三天遍地锄。

而且是“一天不锄草，三天锄不了”。

为什么呢？因为天气温暖了，苗长得快，草长得更快。隔上几天不锄草，草就长疯了，再锄就费力气了。

而且锄草，也是看天锄草。晴天锄草草没命，阴天锄草草搬家。就是趁着大晴天锄草才管用，要是阴天下雨锄草，草只是搬一次家，还乔迁之喜呢。

当然，各地农活儿的进度不一样，因为气候不一样。即使同一个地方，不同年代的气候差别也非常大。人们经常引用刘铣（xǐ）的《秧老歌》，说：

三月四月江南村，村村插秧无朝昏。

红妆少妇荷饭出，白头老人驱犊奔。

但他写的是元代江西的乡村，那个时候的气候比现在要寒冷，立夏时节还在插秧呢。所以，引用古诗词来描述农事物候，既要看是什么地方，还要看是什么年代。

进入立夏之后，天气、以及人们对于天气的态度，都开始变得多元化了。

天气的多元化怎么理解呢？

就是之前在一个区域当中，大家要么都晴天，要么都下雨。下雨的时候呢，你下三毫米，他下五毫米。大家感觉龙王爷没有厚此薄彼。

但立夏之后，就不一样了，降水的局地性增强，东边日出西边雨。

所以大家感觉龙王爷的政策变了。所以人们说夏天的雨是分龙雨。

什么意思呢？

一年四季哪个季节雨水最多？夏季。那么夏季龙王爷的工作最繁重，太辛苦！怎么办呢？

好在龙王家族有很多的龙子龙孙，好！谁也别闲着，赶紧分家，自立山头。每条龙各管一个山头。农历四月搞一次小分龙，农历五月再搞一次大分龙。总之，要龙尽其才，不能龙浮于事。

但这么一来，各个地方的天气政策可就不一样了。有的龙懒，旱了也懒得下；有的龙勤快，涝了还拼命下。那么，在两条龙辖区分界的地方，可能就是夏雨隔牛背，十里不同天。一头牛，这半边儿被太阳晒着，那半边儿被雨水淋着。

夏季天气空间尺度的差异性，被古人用群龙分家做了故事化的解读。

但真实的情况是：立夏之后天气炎热了，能量充足了。原来需要冷空气外敌入侵才能造成降雨，现在暖空气队伍扩大了，暖空气内讧就能造成降雨。孤零零的一片云彩，上下一翻腾，热对流，就来一场瓢泼大雨。都在一片地里忙活，有人就是旁观者，有人就是落汤鸡。

天气多元化了，人们对于天气的态度也多元化了。

有人就希望千万别下雨。

农谚说：二麦不怕神共鬼，只怕四月八夜雨。

为什么连鬼都不怕，只怕这个时候下雨呢？

因为恰好是大麦小麦，麦子开花的时候，所以最怕雨水。

种麦子的希望别下雨，但是种稻子的就希望多下雨。

谚语说：

立夏不下，犁耙高挂。

立夏无雨，碓（duì）头无米。

就是立夏如果不下雨，夏天只能闲着，秋天只能饿着。

可见，到了立夏时节，天气也是众口难调。所以说：做天难做四月天，稻要温暖麦要寒。

但是，人们之所以这么在意立夏这一天下不下雨，并不是这一天赚到了几毫米的雨水，是因为古人把这一天当做是一个信号，或者叫做预报因子。“俗以为立夏日无雨，主旱”。就是如果这一天不下雨，就很容易形成长时间的干旱。按照《农政全书》的说法，整个夏天雨水多还是少，是看立夏这一天有没有日晕。说是“一番晕，添一番池塘”。就是如果有日晕，夏天雨水就多，甚至会有洪涝。所谓立夏占卜，就是在夏季刚刚开始的时刻，预报整个夏季的趋势。这个时候呢，预报也方便，因为人们基本上都在田间地头，随处可看天，随时能占卜，相当于“现场办公”。有人立夏这一天就专听青蛙叫不叫，叫就旱，不叫就涝。俨然是把青蛙当成首席预报员了。

在立夏时节，还有一种占卜，就是占卜台风。其实中国古代的天气史料、节气典籍当中对于台风的记录和认识相对是比较晚的，毕竟文化起源于中原地区。南北朝时期才有对台风规律的描述。

在南方沿海地区，立夏的时候，民间往往根据一种草，“龙船草”（风台草）来预测台风。

比如说，如果叶脉又长又直，表示台风多，有几条横的折痕就有几个台风。

横的折痕粗，表示台风强；折痕细，表示台风影响轻微。

折痕如果特别靠近叶柄，表示台风季来得早。

当然，这些占卜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直到近代，依然流传着“九月台，无人知”的说法。有的台风能预感到一点蛛丝马迹，有的台风是处于无法预测的状态。直到气象卫星的问世，才做到任何一个台风都不可能成为漏网之鱼。

好，今天这一讲就讲到这儿。这一讲，讲了古人对于南风、对于夏天的重视，因为靠天吃饭主要是靠夏天吃饭。讲了立夏的农事物候，立夏时节天气的多元化以及人们如何看待、如何占卜多元化的天气。

下一讲，立夏荐新，聊一聊立夏时节人们吃什么。欢迎您继续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