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音:梁乔一
编辑:韩张瞳
“赤壁之游乐乎?”那道士望着子苏,子苏亦看着道士。
子苏站起身来,穿过了被风吹起了帘子,衣袖也飘动了起来、在空中摇曳。江流有声、断岸千尺。舟进山退,月出山头。一轮明月凌与天地之上,在他头顶的星空间徘徊。清波漫散,反映着月光的白雾在江门冷冷清清的飘着。“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他喃喃自语着,又摇了摇腰间的酒葫芦,抬头望着月亮。徐徐前行的小舟上,他又看见了这轮明月,而船头正欢笑着,唱着歌诵着诗。人类的欢喜并不相通,此刻的他连吵闹也感觉不到。一苇轻舟放乎中流,茫茫前行不知要往何处。又把这酒问一轮清月、玉宇琼楼何夕?愿乘风而去,起舞化清影,不再流人间。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少年的壮志,又何不似这被船桨击打了的明月,碎成了片片流光,随着江流流逝。心中的美人儿啊!又在遥远的地方,无缘再会。十年寒窗苦,一夕付水流。面对广大的世间,不正如在烟波茫然的江面行舟,将往何处去?百日牢狱寒,身脱心仍留,弯腰捧起江水,月亦从手中流去。纵然功成名就,也不过显赫一时,更何况普通人呢?如此短暂的活着,又存在着什么意义?子苏握紧了手中的萧,吹了起来。其箫声有诗云: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人生苦短,变幻无常,百年之后,皆为一捧黄土,就像没有来过,就像没有发生。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江水流去而长江长存,明月变换而没有增减,从一瞬而看,天地与我并生;从长远来看,万物与我为一,存在于世间便是人活着的意义本身,也是长江,明月的本身意义,又有什么羡慕,又有什么可悲。不如吹一夜清风,赏一轮明月。享受人生种种,惜当下时光。
“赤壁之游乐乎?”苏子没有回答。结伴而游,属诗诵经,扣舷而歌。似乎是乐的,但《诗经》月出中,刻画的是诗人因爱慕彼人而不得见,心动不能自宁。而《关雎》中,又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赤壁之游中亦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之歌,适逢苏子离京师,贬黄州,那美人自然不言而欲。理想求而不得,此时以无望实现,文中不知其所止的不是小舟,而是失去了理想陷入迷茫的苏子。赤壁之游不乐乎?似乎也不然,苏子借客之口,流露出自己的消极情感,又在问答之中,开解自己,最后的结果是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不知不觉间,黑夜褪去,旭日初升。“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邪?”道士自顾自的笑着,消失在了窗外。而天边,一弯月牙,隐没在了晨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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