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晋生,北京人,油画家。1990年3月,当他拿着自己写的散文《热街》到著名画家康先生家中让他看时,康先生说他的文字有很强烈的色彩感,并鼓励他去美术学校专业系统的培训一下,并随即把自己的画箱送给了他。其实当时陆晋生甚至连梵高、毕加索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作为零基础的他决定凭着自我感觉尝试画一幅。当康先生来看画时,站在那里安静的矗立了很久,吃惊的说:“太不可思议了,你的艺术感觉太好了,你什么也不要去学了,你就继续创作下去吧。”
一位瑞士收藏家十分钟爱陆晋生的作品,不仅收藏多幅作品,他们还成为心灵上的朋友。至今约有百幅作品分别被瑞士、法国、德国、美国的收藏家收藏。这当中包括著名影星周润发和德国前总理施罗德。
而陆晋生研究中国地毯史是从1988年开始的,30年来自费环绕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旅行,并独自完成了对新疆、西藏、青海、甘肃、陕西、陕西、云南等省区地毯史的实地考察。
三十年,他做了一件事,从刚开始对地毯产生了纯粹的兴趣,到后来实地研究的扩展,他渐渐成为地毯研究专家。
他是《中国地毯史》研究学者、青海省博物馆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重大出版项目《藏族美术集成》之《工艺美术*织毯卷》作者、摄影及主编。
《藏族美术集成》项目是四川民族出版社规划组织,出版发行的国家级重大出版项目,全书共100卷,分绘画艺术,雕塑艺术,建筑艺术,工艺美术,书法篆刻,美术理论经典六大类,将成为集艺术性学术性资料性收藏性为一体的大型图集,陆晋生先生主编的《工艺美术*织毯卷》拟收录藏区各地生产、使用的具有较高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的织毯。
那么今天,我们请来了陆晋生老师,来和我们聊聊他三十年如一日视作生活重要部分的地毯。
陆老师一说起地毯这个事,可以兴致勃勃饭也不吃水也不喝随时随地说上两三个小时不停,然后总是下意识的问,我是不是成话唠了。每到这样的时刻,我就笑着说,您放心,这样的话唠我们特别喜欢,请继续。陆老师说,没准哪天,会跟大家做一次新疆西藏背包客的分享呢,有照片,文字,油画还有地毯史考察。。我很是期待。
陆老师是油画家,他曾说,一件好的艺术作品无论表现的是什么样的事物,首先要具备深厚的感情,需要有强烈的表现欲望和激情,那样才能赋予画面中物体强烈的生命力。
这是一种意志的美、力量的美,
极富浪漫主义,又像一首情绪高昂的诗。
他说,自从他拿起画笔的那一天开始,
就是以写意抒情的笔调,
来赞美那没有被污染的灵魂。
陆老师走路的速度特别快,说话的速度也快,但是他可以沉下心30年研究在众人眼中毫不起眼的地毯,到最后为地毯著书立说,你从他声情并茂的讲述里可以看到他对一件事的专注和饱含的热情,你根本就忽略了他的年龄,因为他心里始终有一份弥足珍贵的孩子气的执着。你会觉得,这样的执着和坚持他得有多么年轻的一颗心。生活在北京,用卖油画的钱来支撑30年来的地毯研究,不买车不买房的他,有着干净的灵魂。那么我们就在接下来陆老师的文字里感受那油画般的画面感和他生命的质感。
纺 车
汽车来到这个小镇时已是半夜两点多了。早晨醒来,牙疼难忍,我便捂着半张肿脸,跑到街上找医院。
路边不远的一间小屋中传出咯吱咯吱的纺线声。大概出于对编织地毯的敏感,我便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里的光线十分昏暗。几缕阳光从不大的窗口射进来,光束之中飞舞着来来去去的毛絮。墙角驾着一台两米多高的纺车。纺车的下身是巨大的木架,架上有两个很大的木轮。一位维吾尔妇女用双脚踩踏脚板,两个木轮缓慢转动着。她用手不断递送着毛絮,毛线随着木轮的转动被绕到一个线轴上。房中的一个角落就堆放了许多绕满毛线的线轴。
从纺线作坊出来不久,我终于在路边找到一个小诊所。牙疼止住了,纺车的事也被忘得干干净净。
回到北京大约一年后,我遇到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的纺织史专家赵先生。在聊天中我和他谈起了那次见到纺车的事情。
开始他显得有些吃惊,后来他就让我把那纺车的样式画了下来。
看着那草图,赵先生显得异常激动。他认真地说,如果我画得不错,这纺车很可能会填补中国纺织史上的一个空白。因为,由宋人所绘制的一张壁画上残留了半架类似这样的纺车。由于壁画缺失太大,专家学者一直无法将画中的纺车复原。这也成为中国古代纺织史上的一件憾事。
而现在一张与宋代壁画中极为相似的纺车草图摆放在他的面前。同时,这架纺车今天还在西域戈壁的一间土房中转动着。
历史上,中原的汉民族与西域各国的贸易往来已有数千年的历史。时至汉唐,中央政权在西域设置机构,商贸往来愈加频繁。
自北宋始,中原战事不断。
1162年北宋亡。
1234年金亡。
1368年元亡。
1644年明亡。
1911年清亡。
此后中华大地战火连连,直至1949年。
从北宋半壁江山的被割夺到封建社会的最终消亡,在此八百年间又有多少皇宫庙宇的故地在战乱中消散。与之相比,那半张彩壁的毁灭又何足挂齿呢?
幸而那残破宋代壁画保留了纺车的半部图样。当中原人曾使用过的纺车在销声匿迹了千年之后,而因我从戈壁的边缘走过而使之浮出历史长河的水面。
谁能说清,是谁在何时何地将这纺车传入西域,还是西域更早的先民将其输入中原。
不论谁是发明这纺车的先祖。它那半壁容颜在宋代的壁画上一驻千年,而它在西域的尊容却被我无意发现。而仅凭我寥寥几笔的纺车草图就使纺织史专家如此动容。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赵先生说,对于这个纺车还需要进一步地实地考察。但社科院科研经费不足,不可能派专人去新疆考察。他用手推了一下眼镜,拿起草图在连连的叹息中远去了。
我望着他,直到他的背影和那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与满头银发消失在胡同的尽头。
那时,我忽然感到中国纺织史上的一个重要时刻正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一位史学家因科研经费不足而拒千年之喜于万里之外。真可谓悲喜交加。
不久,赵先生来电话说,他最近要去新疆的库车县出差,也许有机会前去考察纺车之事。我告诉了那土屋位置的细节,并欣然同意愿自出路费陪他前往考察。
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了赵先生的消息。
当年我没有留取他的电话号码。几年之后,我因家址的迁移和电话号码的变更,便与赵先生再也没有了联系。
十二年匆匆过去了。
今天,当我在乡下画室的烛前写下这篇文字时,却不知赵先生今在何方。那年他是否去了库车?是否按照我所提供的地址去了那里?他是否在那里找到了戈壁上的那间土屋?在土房里是否见到了那架纺车?或者年事已高的赵先生根本就没有去库车出差?
对于这件事,我真的不敢再去深想。
我只是在问自己,我是不是应该设法找找赵先生?或者独到西域去寻找土屋中的那架纺车?
在今深的夜里,我的思绪已飞然西域。可我的身体却茫然在昏晃的烛前久久不愿睡去。
2003.3.7 陆晋生 于宋庄白庙村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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