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江：文创的力量

文创，是文化创意产业的缩写，文化创意产业是指依靠创意人的智慧、技能和天赋，借助于高科技对文化资源进行创造与提升，通过知识产权的开发和运用，产生出高附加值产品，具有创造财富和就业潜力的产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文化创意产业包含文化产品、文化服务与智能产权三项内容。

而文创在人们生活中的体现，主要是艺术衍生品。
“衍生艺术品”这个概念是伴随着近代社会中的博物馆和美术馆的兴起而产生的，在中国是一个舶来的词汇，因为近代社会我国的博物馆和美术馆是从西方引进的。虽然这个词汇是西方引进的，但是在中国“衍生艺术品”或“文创产品”是一直存在的，例如“中国家具”、“文房四宝”、陶瓷等等。今天衍生品艺术品业的发展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面：国家战略。尤其是2016年，我国还专门出台了鼓励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等机构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一系列政策，开启了中国衍生艺术品行业大发展的元年。

“衍生艺术品”是基于原作的再创作、再生产，其本身就具有艺术性。艺术衍生品是大众走向艺术金字塔的一扇窗户，在中央美术学院王璜生馆长提出的“知识生产美术馆”的概念影响下，中央美术学院博士研究生，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文创负责人薛江，在艺术衍生品的实际操作中提出了让小众艺术走进大众生活的概念，真正的让艺术为人民服务，做到“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薛江认为，在这个过程中，艺术衍生品其实可以起到一个很好的向导作用，引领者普通大众走近艺术。

今天的人在西藏，我们来感受文创的力量。

漫谈中国“屏风”与衍生艺术品开发
DSResearchCenter  2017-03-20
薛江
山东大学风险治理与应急管理研究中心研究员、副主任
中国美术学院城市设计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艺术衍生品负责人

 
屏风作为家居中的衍生艺术品具有以下几种典型功能：一是国家形象的代言；二是家庭身份的象征；三是警示教育功能；四是家风的传承；五是个人高尚情操的寄托等。
 


屏风和屏风画
 
屏风,一般的字面理解为“屏其风也”,通常的功能是挡风和遮蔽。但在现实生活中，是现代家庭和公共场所中常用的家具之一，其主要功能更为丰富，例如空间分割、隐私遮挡、装饰、教育、身份象征等。后汉李尤的《屏风铭》中扼要的阐述了屏风的使用方法和功能:“舍则潜避,用则设张。立必端直,处必廉方。雍阏风邪,雾露是抗。奉上蔽下,不失其常。”[1]


中国历史上的屏风种类繁多,常因不同时期生活习惯的改变而创作出新的类型,目前最常见的应该有几下几种：一是立于地面的座屏屏风（图一）。座屏风按插屏数分为独扇(插屏式)、三扇(山字式)和五扇等，座屏风是由插屏和底座两部分组成。插屏可装可卸,用硬木作边框,中间加屏芯,下设底座,起稳定作用；二是组合型的联屏屏风。联屏（图二）由偶数屏扇组成,可折叠。一般扇数为4、6、8扇,多至12扇。为了站立稳定,屏扇多以银齿形放置在地面。联屏由屏框和屏芯组成,也有采用无屏框的板状联屏,每扇之间用屏风绞链连接。三是电子屏风。主要指通过声光电或交互来实现的屏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屏风也是主人的审美的反映，或者是公共空间的企业形象的代表。所以，屏风不仅仅是一件可以分隔空间的家具，还是一幅能反映主人爱好和精神的一幅作品，同时又是可以随时随地移动的物件，以上这些特点正好符合上述衍生艺术品的相关概念。
 
屏风画是以实物屏风为母体进行的艺术创作,它无论从形式、内容,还是文化内涵上,都与实物屏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屏风的画面，一方面是以屏风为载体进行的原作创作；另一方面在原作的基础上进行二次创作——雕刻。
 
无论是屏风还是屏风画，都符合现代定义的衍生艺术品的概念，一是它区别于普通意义上的绘画具有实用功能；二是其创作过程与普通的绘画也有严格的区别，屏风画的创作是允许犯错的，一次成型，这就为它的艺术原作的创作奠定了基础，必须在创作前完成艺术创作，然后再进行拷贝，方可完成。同时日后的雕刻手法的应用，更是如此。 
    
屏风在战国以前既已出现,至今仍沿用。巫鸿在《重屏》一书中描述：屏风应该最晚在汉代出现或在汉代社会地位较高的人家都会使用屏风，因为在汉代（公元前206年—公元前220年）文学作品中作为皇权的政治象征已经被提及。而且在很多汉代的墓室壁画和墓葬中发现了很多屏风，如湖北望山1号战国楚墓江陵天星观1号楚墓分别出土有木质座屏等等。


屏风最早称为“依”或“扇”,《礼记•曲礼下》中记载:“天子当依而立,诸侯北面而见天子,曰觐。”从这种早期屏风的使用方式来看,其应为独扇的座屏,置于天子背后,以象征威严,这种规制在历朝历代都有所沿用。正式的礼仪场合中，天子是位于屏风前向南而立，此时的屏风既是一个外在的家居陈设，同时也是皇家权威的延伸。我们在故宫的太和殿中可以看到，皇帝龙椅后面的屏风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龙以及《康熙写字图》的作品，也可以看到康熙身后绘有龙形的屏风。我们从以上的材料中可以看出：符号化的图景从周朝一直延续到了清王朝，屏风作为皇家的衍生艺术家居一直存在并得以延续到今天，所以说文创概念在中国一直是存在并发展着。


作为民用器具的衍生，主要体现在使用方式范生活化和创作题材的平民化两方面。其民用现象，在战国期间就有出现，据《春秋•后雨》记载:“孟尝君屏风后,常有待使记客语。”到了汉代逐渐普及，屏风也从单一的权威符号向文化主体转换，其变成了欣赏的主体——视觉对象。汉唐时期，国力强盛百姓生活富裕，屏风在该阶段民间应用达到了鼎盛阶段。《旧唐书•高祖窦皇后传》载:“乃于门屏画二孔雀，诸公子有求婚者,辄与两箭射之,潜约中目者许之。前后数十辈莫能中。高祖后至,两发各中一目。毅大悦,遂归于我帝。”这便是“雀屏中选”这个成语的由来。这个成语也从侧面说明了屏风在百姓生活中的广泛使用。同时，屏风的画面已经从单一的欣赏过渡到了图像表达，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衍生艺术品的故事性，其实我们在一些绘画作品中可以看出这些特性。例如《韩熙载夜宴图》，详细的描写了韩熙载的私生活。又比如，周文矩《重屏会棋图》，描绘了•南唐中主李璟与其弟景遂，景达，景边会棋情景。四人身后屏风上画白居易“偶眠”诗意，其间又有一扇山水小屏风。刘贯道的《消夏图》、明代佚名《十八学士图》等等。到了明代，屏风引来了一次发展高峰，不论屏风的设计还是材料的选择都比较讲究，使用者更加平民化，用途更加广泛化，室内外皆有且绘画题材更加多样化；情趣化。
 
谈到创作题材的平民化，可以按题材类别来说：


一.人物屏。早期屏风从一开始承担起了绘画图像功能，画中的描绘经常是与拥有者的文化修养、道德情潮、家庭教育相关。汉代的屏风上的画面通常是教育性故事的图解，将一些历史中具有典范价值的人物和事件作为描摹的对象，包括历史故事、贤臣、列女和瑞应之类。其实这类绘画的教育目的非常清晰：一是对优秀典范的模仿学习；二是对错误行为的警示教育；三是对有贡献的人物的纪念。所以，此时的屏风更像一面镜子，传授着严格的儒家思想，警示着后人，传递着普世价值。


二.自然屏。到了汉代，由于道教的渐兴，这种类镜子的作用逐渐式微。就像老庄所言：“美就是道，道即是自然或本然”。西汉淮南王刘安写过一首屏风诗：列在左右，近君头足，不逢仁人，永为朽木。”  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出屏风的图像从直线型表述到意象性表达，具象性到抽象性表达的转变，图像也在发生变化，由原来的说教式到精神式的转变，屏风的角色也从教导性到反射性的转变。


就像巫鸿先生在书中所言：“  屏风将会反射出一位获得精神觉悟的士人身上能够发现的东西，并将此记录下来。”但是这种记录不是一个简单的形象宣教而是提炼精神，通过特定的视觉语言呈现出来，比如山水、动物等。唐代的李思训是存有山水屏风实物的画家,他的《江帆楼阁图》,是四扇山水屏风中幸存的一扇,这扇屏风也被唐玄宗给予极高的赞赏:“卿所画掩障,夜闻水声,通神之佳手,国朝山水第一。”寄情于自然的画屏到了唐代达到了顶峰，使用也极其普及。


三.书法屏。除了以自然为图景的屏风，书法屏作为文化类的屏风也是很受民众欢迎。其对于不识字的人，文字就是一种符号,书法屏呈现一定的炫耀性作用，但是相对图像文字来的更直接，比如屏风上如果出现“志存高远”的字样,那就显示了家庭的志向,屏风上出现“难得糊涂”的字样,那就意味着屏风主人是对某种精神状态的追求。


屏风的书法作品相当于家庭的教科书，直接的教化作用。对于家眷，子女的书法学习时榜样；就类似著名的诗僧寒山曾写道：“家有寒山诗，胜汝看经卷。书于屏风上，时时看一遍。”
 
综上，古代人对屏风的画面内容都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一是对绘画题材的要求：他们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图进行定制的，而不是像今天的衍生艺术品那么千篇一律；二是紧贴社会发展潮流，充分展示了当时的时代艺术形态；三是按生活需求定制，功能明显；四是使用频繁，实用性较强；五是艺术性要求较高，对艺术鉴赏作用要求较高等。


笔者从大量屏风案例中发现，屏风作为家具中的衍生艺术品具有以下几种典型功能：一是国家形象的代言；二是家庭身份的象征；三是警示教育功能；四是家风的传承；五是个人高尚情潮的寄托等。


屏风对当前衍生艺术品开发的启示
 
首先，要了解大众生活，做生活中的必需品，建构当代百姓的生活方式。    关于“当代性“这个概念，著名学者巫鸿先生曾经对”当代性“进行过以下的表述：”真正的当代性并不是一个新的媒介、形式、风格或者是内容能体现出来的，关键是这些视觉的象征物如何体现他们的自身意义——如何将艺术传作者与他们所从属并进行改造的这个世界联系起来。“[3]其实巫鸿先生强调的是创作者和作品如何与当下产生的世界之间的关系，如何影响这个世界或这个世界中的方方面面。上文笔者提到过“衍生艺术品”与普通的生活用品具有严格意义的区别，它不仅仅具有实用功能，其实更多的是其附带的艺术性、文化性、当代性，对当下生活方式的引导。


而实际生活中被以下两个问题所困扰，衍生艺术品恰恰是解决这些问题的良药：
一是文化断层，当代生活方式的缺失。我们的文化在发展过程中，由于种种原因出现了断代的现象；再加上改革开放对西方价值观的推崇，盲目崇洋媚外的心理，得我们当代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出现了混乱，例如家庭装修的千家一面、网红云集、儿童兴趣班遍地开花、奢侈品豪购等现象。随着经济的逐步发展，但处于文化断层的我们，面对文化的缺失，又该何去何从？


二是中国设计教育经过30多年的发展，培育了大量的设计师；再加上经济的发展，物质的丰裕，使得今天的中国社会已经进入了一个设计和产品泛滥的年代，大量的新奇品出现，即时消费，造成很大的资源和人才的浪费。


面对这两大难题，优秀的衍生艺术品恰恰能够迎刃而解。笔者认为，优秀的衍生艺术品是建构当代生活方式的一个重要媒介，而作为作为衍生艺术品的开发机构有责任去引领大众生活当代性和引导大众合理消费，同时有责任开发优秀的衍生艺术品，使我们的产品成为百姓生活中的必需品，通过文化和艺术的植入重新建构老百姓的当代生活方式。今天各美术馆、博物馆、图书馆有大量的馆藏资源，再加上现代的复制手段的先进性，应该说产出一件好的衍生艺术品并非难事，关键是对于绘画题材的把握和现代家庭生活的当代生活方式的提炼。
 
其次，衍生艺术品要设计精良，质量过硬，审美品味较高中国的家具在世界设计史上都是重重一笔，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一是中国家具的文化性和礼制性；二是中国家具的设计感和制作工艺以及材料的选择；三是艺术作品的高质量的艺术性、传承性和公共教育性以及收藏性；四是情趣象征性，也就是今天讲的家庭或机构的故事吻合性。
 
中国向来是重视产品设计的艺术性，质量性和工艺性，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这方面的著作《考工记》，文献中记述官营手工业各工种规范和制造工艺。例如书中提到：“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烁金以为刃，凝土以为器，作车以行陆，作舟行水，此皆圣人之所作也。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材美工巧，然而不良，则不时，不得地气也。”对设计师和工艺都提出较高的要求，所以今天的衍生艺术品的开发一是要特别注意产品的设计，要求必须符合当代人当下的生活方式；二是注重材料的选择和做工的精良，这是大众选择普通家具和相关艺术机构出品的家具的核心因素之一，不能因为附带文化而忽略了材料和工艺；三是注重作品的艺术性和教育性，不能因为技术手段的先进，淡忘了原作的艺术性精神。
      
第三，原作的水平积极向上，具有很强的教育意义。  衍生艺术品的独特性质就是必须是有原作的附带，那么原作的艺术质量的高低决定了衍生艺术品的质量。在博物馆中一般有两种文物：一是具有史料价值的文物；二是具有很高艺术价值的文物。这就需要我们对艺术原作有个很好的判断，而不是拿来就开发。同时衍生艺术品的功能决定了其教育意义，这也要求我们要对艺术原作的功能要有一个准确的判断，并考虑什么样的题材适合什么样的人群。比如儿童用品，就需要具有积极向上，同时具有一定趣味性的作品的出现。
 
原作载于《艺术市场》2017年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