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让天下恢复清明、平和，非“仁义礼”不可也

先王救世所重者无非仁义，仁义本于性；而定序名分让仁义有所依循的则是礼；因而重此三者则百政可举且能无过。

我们常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呀，但是哪一个才是真理？道是通天彻地，准于天地之道，天人一贯之道，圣贤君子所走的大道是可准于天地而无不宜的；圣人明德达道，他在任何境遇里都能秉持中庸这个主轴不变。

第二十九章  王天下有三重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

下一段：王天下有三重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说想要“王天下”，王天下不是统治天下，王天下是平治天下，让天下恢复清明、平和，叫做王天下。有三个东西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这三个东西如果做好了，你就可以寡过了，就不会有过失了。那是什么东西呢？先王救世所重就是仁、义，它本于性；再来是仁义必须有所依循啊，让仁义有所依循的，就是礼。

“三重焉”哪三个是最重要的？就是仁、义、礼。仁是根本；义是权变之宜的行为，义其实就是仁，是仁权变的产物；而礼呢，就是既然仁义这么重要，我在各种关系上把它制定好制度，让大家有所依循，这三者呢，皆重而皆行，百政可举而可以无过。

那为什么讲三重是：仁、义、礼。那是什么东西？我们再稍微解释一下，前面其实讲过了。仁是人的本，是我们生生之源，是我们种性里面有一个生生不息的、自然的机构，性的德最值得推崇的就是仁。我们常常把仁等同于性，其实是不对的，性里面有太多的德，但是仁是里面第一要务，就是生生之本。那它可以育万物，让万物可以成功、可以成就，就是这个仁。而用在我们的人事上最显着的是什么呢？我们人的生命总有一个本啊，那个本就是我们的家人父母，所以，仁以亲亲为大，是培重培其本的意思。

那义是什么呢？义是适宜的宜，有时你为了一个仁，可是过度的仁就变妇人之仁了，变溺爱之仁了，都不对了。要怎么节制它让它合宜呢？义就是宜，让它合宜于什么？让它合宜于仁。所以义其实是仁的用，让它事乎人情不悖于仁，叫做义。那义用在人事上最明显的是什么？就是尊贤。因为贤者在位，举世清平，众生都能够得治，所以最大的义是在尊贤。

而礼呢，礼是定序明分用的，让仁义有所依循用的，既然讲说仁义，那亲亲是仁，亲亲有伦常之序；那你说尊贤是义，那尊贤有先后之分，谁第一尊、谁第二尊，总是要分出个先后来，不是都一样的。因为一个贤人在位，可以帮助好多人；那第二贤的人，才能帮助少一点的人；第三贤的，就更少了，所以尊贤还是有先后之分。所以亲亲尊贤的等次就是礼，把它定好了就是礼，所以礼制就发生了。

那简单地说，礼就是仁义的用。而仁义，就是本性的用。所以仁义是为了本性，礼是为了仁义，礼也是为了本性，因此礼是继仁义而为人道所依存的。所以我们明这个仁义之德，体制之用，那么就可以知道说古圣先贤要救世啊，他的为政之本是在哪里？是在仁义跟礼。

所以这三个字很重要，三个皆重，就是寡过了。而这三个字其实都本于一个字，那个字叫做孝。就是把三个字讲一塌糊涂了，大家还听不懂，讲一个孝顺的孝，那即使是一个升斗小民都听得懂，你把这个做好，也差不多把仁义做好了；把孝做好，也差不多把礼制做好了。

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上焉者”什么意思呢？就是指在上位而无德，叫上焉者。“虽善无征”，为什么说上位而无德呢？它说虽善，虽善就是位跟德两个都重要，你现在有一个位很好很好，叫虽善，有位子了。无征，征是什么？征验是明明白白、昭昭著著的大家看得到。意思就是无征没有一点德性可以作为名望，好不容易有了位子，可是没有一点德性可为名望。

那《孟子》里面不是讲了，齐景公有马千乘，到死的时候，民无德而称焉。死的时候，帮他写个墓牌要来歌颂他一下，不知道写什么字好，那不很糟糕吗？活了一辈子，一点威望给人家去缅怀都没有。所以在上位而有位，但是却没有善德。

“无征不信”，你没有善德，你定什么礼乐百姓也不会相信的。“不信民弗从”，因为跟你的实德不符，百姓是不会跟从你的。

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是什么呢？指有德而无位。“虽善不尊”，虽然他有德，可是他却不尊，他没有高高在上的位子。“不尊不信”这是百姓的通病，我们本来就是你不在体制的尊位，我们不听你的。所以虽然你有德，虽然你可以做礼乐，虽然你看得远，可是民弗从，百姓是不会听你的。

这一节是在说：有德无位则不尊，有位无德则不征，那么民心不归，礼乐不行，你制作也没有用，毫无益处。所以德位两者要兼具，而后这个在尊位的又有德，又有智慧，察符时宜，考诸先圣所有的旧制，然后重新定一个礼乐，百姓才会服从，这个就是天下或治或乱的缘由了。

天下之所以治，是因为有位的人刚好有德、有智慧，定了时宜，推行了礼制；天下之所以乱，不是刚好有位的人无德，不然就是有德的人无位。所以像很多人都说，你们这些拘拘腐儒，高谈阔论怎么治国啊！结果国也没被你们治好，那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些拘拘腐儒不是在天子之位，没办法定礼乐，那么他能够做什么呢？他能够讲仁义。讲仁义不限位子，但是讲礼制要定位子，所以我们把国有没有治好归给这个腐儒，这个实在是一种歧视。是不合道义的啦。

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所以为一个君子之道，是可以准于天地的，一个君子行于富足的世代也好、行于非常贫困的乱世也好；他的处境非常顺遂也好、处境不顺也好；他的道还是道，可以准予天地。说一个君子之道，君子的什么道？君子的仁义之道、君子的礼乐之道、君子的修身之道，就是君子之道。

“本诸身”，他一定在自己身上行得通，在小公司行得通、在家庭行得通、在自己的国家行得通、在天下当然就行得通。本诸身，他自己要定礼乐，他必定有德有位他才肯去定，他一定在自己身上行得通，他不会说，说了这样的制度，自己不遵从，他不会这样的啦，本诸身。

“征诸庶民”，做出来的事、定出来的礼制，宜于众生、宜于人事、适合其时，民心乃服，叫征诸庶民。自己的修身办法，放在庶民身上也说得通；自己对自己的要求，拿给众生做，也做得来。你说诸葛亮这么聪明，诸葛亮行得来的办法，我们不一定行得来，各位，对不对？对啊，但是一个君子修身，必定是一个非常平实的事情，他做得来，众生一定做得来的那一种，不然，众生就等于是不得渡了嘛，对不对？所以，本诸身，征诸庶民。

“考诸三王而不缪”，考证三王也不会出差错。古圣先贤定制礼制，考诸古圣先贤所有的制度，损益其制，来符合于现今的时宜，让它非常得完备。不失去主轴叫做“而不缪”。

“建诸天地而不悖”，它合于天地生成之德，合于现实的社会人情，叫建诸天地而不悖。

“质诸鬼神而无疑”，跟鬼神对质也不会有什么差错的。这是讲说，圣贤他所顾及到的，不只是形而下；他所顾及到的，还遍及形而上；圣贤所关心的众生，不只有看得到的人；也包含看不到的那些无形的众生，所以他的覆载之德遍及形而上、形而下，他不仅可以利于人而且可以宜于鬼神，适宜于鬼神。他知人世间的因果怎么做，在六道里面怎么样、哪一个轮回，把这个拿来教百姓、来诱导百姓向上、向善。然后把这个知道有无形众生的存在，所以行其祭祀，来安慰鬼神、安慰神明、感格神明，这个就是整个礼教之本，是一个完备的学问。圣人的学问不会偏离一隅，是片面而周到，所以顾及了形而下，也顾及了形而上。像我们现在的人呐不信鬼神，那是因为你看不到，看不到所以你不相信，这也无可厚非，但你不能说圣人跟你一样看不到，世上有太多的人看得到，你不知道的事不表示不存在。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过了一百个世代，以后出了个圣人，再来对质我现在所行的办法，我提倡的学问、我修身的办法，他一点也不会有疑惑。他会大大地赞许，这是因为至诚无息，率性明道，不仅可以行于当时，而且可以垂范于非常非常的久远啊！

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这个“以俟圣人而不惑”的“俟”就是等待的意思。可以“质诸鬼神而无疑”，这些礼制的订定，这些圣人的关心，放在人的身上可以通，无形的身上也可以通，无亏于这个行善之道、无亏于覆载之道，它的覆载及于人也及于鬼神，所以“知天也”；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圣人所推行的是仁义之道、礼仪之道、礼乐之道，这是人道的根本，所以圣人无亏于人道，无亏于人道百世以后的圣人，还是讲人道而已啊，所以这是知人也。知人就是完全尽了人道的义务，有德者一定会赞同的。

那么这一段是在说，君子所走的，是大道。大道是可准于天地而无不宜的，放到蛮夷之邦也适宜的，放到大人小孩都适宜，男人女人都适宜，哪个国家的人都适宜的，放到人放到鬼神都适宜的。不像那个小道，小道就是羊肠小径一般，常常这边堵着、那边堵着，不通畅，那个就不叫大道，那个叫小道。

从古以来，仙佛留下三千六百旁门左道，虽然我们现在的人，每一个人都会说行行出状元，说每一个都很好，但是，哪一行都各有其道，虽然是如此说，可是古来像杨朱墨翟之道，当然也是各有其道，那杨朱墨翟之道究竟通不通？如果跟孟子所讲的大道，来相较一下，那就知道什么叫大什么叫小，根本就不通呐。

所以我们常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哪一个才是真理呢？诶，这你得想想哦，你已经把不是真理说成有理了，这就是罪过啊，你知道吗？有理就有理，没理就没理；大道就大道，小道就小道。做圣贤君子要能够分辨出这些，而不是看似很有爱心的说大家通通对啊，那你这样的话一出，众生真是迷茫了，不知道从哪里去了，这叫做一个人盲引众人盲啊。

所以道是通天彻地准于天地之道，天人一贯之道，是究竟解脱之理，这个才是真理。真理可以本诸身，征诸庶民，可以考诸三王而不谬，可以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即使百世以后的圣人，也是深深赞同的。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说一个君子啊，凡有举动、动静、凡有言行，都可准于天地可为世人之法。为什么呢？因为都准于天地的生成之德，都是可以成己成人的，或者我们一言以蔽之，说君子之道都是率性而已啊，率性具备一切的生成之德。

那么，圣德的君子啊，他无不宜。什么叫无不宜呢？就说，他在天子之位，他就可以治尧舜之功；他如果不是天子呢，在臣相之位，他就可以像是伊尹、周公，他的功业就可完成；那他如果不当官呢？不当官，可以为师儒，就像孔子、孟子也可以教天下啊；那他如果也不当师儒，躲在深山呢，那他也可以像古代的务光、老子，把个人的身修好，把道德流于后世啊。所以啊圣人处处皆宜，都以他的德而成教于天下，他的心心念念就是怎么样成教于后世天下，所以可以为天下则、可以为天下法。

至于修身，君子所提倡的法门，它必定由起手包到了手，由一开始包到究竟的成功。它可以成于内，也可以推广于外；可以成己也可以成人；它可以出世也可以治世，他才敢去传扬给众生。不是一个小小的门道，得到一点小小的好处，然后就急于去推广，不是的。必定是源自于本性、依循于大道。道是什么呢？气啊，阴阳。存于你的性命，你的性是什么？气啊，阴阳。根植于你的心呐，直指你的心，然后呢，对众生才有究竟的好处，他才肯去花时间学习、跟去宣扬，这是君子他非常戒慎、谨慎的一个地方所在。

  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所以远的人呐，对他引颈而伸盼，非常地期盼、期望；而在身旁的人，不会感到厌烦、压力。因为圣贤不夸于己，所以相处久了，不感觉他有什么压力存在。这个圣人之德是非常非常的完备，所以在位则为王，然后来制礼作乐，来垂治天下。那如果不在位，不在位就为师儒，明其道以教人，然后垂法于后世；所以这个风范，保百世而垂无穷。这个就是一个君子的德性的所在。

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这个“射”念(du)，有时候念(she)，有时候念（yi），这里是念(du)，就是厌弃或嫉妒的意思。

《诗经·周颂·振鹭》章，说“在彼无恶”，说在那个地方人家也不会嫌恶他。“在此无射”在这个地方人家也不会厌恶他，也不会讨厌他、嫉妒他。“庶几夙夜”，说，看这个君子从早到晚的努力啊。“以永终誉”，那么，展现于世，人们永怀他的圣德，然后，追思他的圣德而无止境，叫做以永终誉啊。这一首诗就是在歌颂圣德。

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君子未有不如此”，怎么样不如此？如此是什么呢？就是有位，那么就施行他的政教；无位，就做好他的师儒。随着他的时、随着他的位，而永远都在成人成物啊，有位跟无位做的事情其实是一样，“君子未有不如此”不如此是什么？成己成人之心，不管我有没有位反正我都要成己成人，只是方式不同嘛。有位的人就要政令、用礼乐，无位的就教仁义、教书，这样总可以。反正都是成人成物。

“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没有说不这样子实务地去成己成物，而能够有益于天下。孔夫子他当时仕于鲁而不得志，才几个月就被赶走了，然后开始周游天下，然后去拜访诸侯，可是最后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人能真正要用他。所以他就没有办法使他的德，大明于天下，这个不是孔夫子无能，而是时运不济的关系。

可是这个君子之道，贵在一个时中，就是不论什么时，我都要宣扬这个中，来不失他的德。既然不在位，那也不能够以不在位，而制作礼乐，这样也不行。所以他就用师儒，来成他的教化。这个礼乐它是作于圣人而有位的人，可是教化呢成于圣人不需要有位子，那我就做这个没有位子的人，可以做的事情。那等到明德明于天下，有位无位其实一样的。这个就是圣人明德达道，他随时，随在任何时、随在任何境遇里面，这个就是一个中庸的人，所秉持的一个主轴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