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的朝圣[经典咏流传][19-11-20]

播音：子涵 黄旭

编辑：徐岚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晚风停止吟唱，时间忘记飞翔，小巧的灯盏竟有推开浓重夜色的力量，我在它温暖的光线里收拾着行囊。带着阳春三月的啁啾鸣叫、盛夏光年的风月琳琅、金秋时节的渔舟晚唱……再塞一枝正值花期的丹桂吧。与南国的美好为伴，我将在今夜拜访银装素裹的雪乡。

我穿过遮天蔽日的森林，淌过清澈见底的山溪，走过松软干燥的沙地，最终一脚踏进苍茫的雪色里——这里是拉普兰，一年中有八个月都被白雪覆盖着的“北方明珠”，我心心念念的落雪之地。

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这方天地是沉闷而枯燥的。举目都是低饱和度的白，偶有一灯如豆，转眼便已消散；但只要太阳在地平线上一出现，所有景物就都褪去了黑白色调，变得灵动而充满生机起来。小团的软毛动物在逐渐升温的空气里小心挪动着搜寻野果，细弱的炊烟抓住风力减轻的机会努力上爬，不远处传来丁丁的砍树声，犹如村庄逐渐复苏的心跳。

忽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他信步而来，却自成风景。深色大衣被挺直的腰背撑起，帽檐下的蓝眼睛恍若静谧的瓦尔登湖，陌生又熟悉。他边走边看，行至我的身侧还微微点头示意。他就这么悠闲惬意地走着，突然开了口。

我竟能听懂他温柔的吟诵——

当冬天用它奇特的花环，

给每根粗枝加上饰边，

并把静默的封印，

打向了下面的叶片；

当每条解冻的溪涧，

轻快地飞奔向前，

地穴里的田鼠，

轻啃着林地上的草尖。

我想，从未走远的暑天，

定然潜藏在下面，

正如那只田鼠，

舒适地躺在往年的荒原。

或许不久，山雀偶尔

也会发出微弱的鸣啭，

夏天便会拉来积雪当华盖，

把自己遮掩。

娇艳的繁花装饰着欢愉的树干，

令人眼花缭乱；

北风望着夏风悲叹难掩，

冰霜刺骨你如何抵拦？

我侧耳谛听

喜讯的捷传，

那耳畔传来的

却是冬日无畏的、永恒的安然。

外面静默的湖面，

不安的冰块破裂于顷刻间，

湖中的快乐精灵，

在喧闹的烂渔网架上撒欢。

仿若听到了欢乐的讯息，

我步履匆匆地奔赴溪谷间，

想探明自然怎样举行，

它未曾错过的盛典。

冰块也随着我一起震颤，

条条新的裂纹，

掠过了赏心悦目的湖面。

一个人带着地下的蟋蟀，

和炉边的柴薪，

罕见的驯服者的声音，

沿着森林的幽径回旋。

（节选自《远行》)

仿佛午后小憩时洒在发梢的阳光，又或是傍晚出门拂过脸颊的微风，我忽然获得了心灵的宁静，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漫步在茫茫的雪地里。

我慢慢地走，慢慢地想。那些争分夺秒的时间、摩肩接踵的人潮，亦或是茫然失措的焦灼、深夜压抑的哽咽，所有现实里的苦闷都渐渐褪色，渐渐远去，好像只是做了个不怎么愉快的梦。而我醒来了，横渡过近两百年的光阴，在这千里之外的雪国睁开了眼。洒满银色雪粉的林间空地映出野兔嬉戏的爪痕；走进废弃的农舍里想象主人忙碌充实的生活；爬上高岗眺望旅人燃起的炊烟；沿着湖畔漫步，感叹流逝的岁月……

对他而言，我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我却知晓他的许多事情。他热爱自然之美，追也知道，现在走在我面前的他，会永远走下去，同样走过近两百年的光阴，在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与我相遇。

天色昏沉，别离将近。风尘仆仆的旅人在空旷的路口对我微笑，蓝盈盈的湖水在我眼前漾起了光，带着洞悉一切的从容。他告诉我：

“总有一天，太阳会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也许会照进我们的头脑和心灵，用一种觉醒之光点亮我们的整个人生，它温暖、安详、金光熠熠，一如秋日岸边的夕照。”

我轻轻合上书，关了灯，起身离开桌案，旅行也暂告段落。明亮的月光悄悄漫上封面，照亮了那个烫金的名字——梭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