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种风起第一集：不如离去

第九种风起

一、不如离去

    我是个僧人。但我想，我的前生定非佛门中人，托生沙门，也许原本就是错。
    我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我住在灵云寺中，寺中之人大多安静少语。清冷夜，我不能眠，打坐到天明。我不知，我诵经，念的是么空？我不语，悟的又是什么境。

寺中空板日夜响起，钟罄无休无止。我胸中的孤独不断滋长，我将它冷藏于心，无人能解。师父看我的眼神，似悟透了天机而默然不言。
    
    出生时我便在寺中了，既不天生异相，亦不天赋异禀。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一间禅房是栖身之所。那颗滋长善念、也生长尘缘的心虽未入定，但仍清新如风。我一无所有，我想，唯有这些，是属于我的全部。

清晨，或傍晚时间，我常常去后山打坐，有星月为伴，有草露沾襟。万物之寂静，之美好，我能静享，却不能操控。日转星移，云水松涛，闲云野鹤，雾霭流岚。如此这般，入眼入耳，我却握不住半捧尘沙。

佛说，一切皆空无，我到底修的是什么，我想要什么？

似有一刻，我入定了，放空了，恍若天光云影尽收心底了，可清醒后，一切皆空。日子，一天天在我的慨叹与虚恍中渡过，韶华易逝，美景不再，我不免有些伤感与失落。

即使日日梵音入耳，我半个魂魄已被槛外牵扰，不能回来。

我不是贪恋人间情爱，亦不追求锦衣玉食。在世间，我想要什么，我在寻找着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晓。

我静坐，如磐石，我的灵魂已悄然飞离。

未了尘世的一切，就这样如同一具槁木，枯坐枯悟、空念空死，不如离去。

我所想的一切，一日日在心头滋长，仿佛山边那悄无声息长出枝蔓的老树。

一切都不可言，不可说，随着时光日消月涨。直到有一日，师父对我说：“虚空方能纳万物，你的心既然已满，再听这些章经、教义，枯坐悟禅，已毫无益处。不如离寺修行去吧。”

黑夜中，师父微微颔首，清瘦的身躯更显孤单。他拢了拢僧衣，微闭双目，开始默默地诵经。我轻轻唤他，他却恍若入定，不再应答。

    师父将我自小带大，怎舍得将我这样放出寺门。这一别或许今生永远不得相见！
     一直没有为我剃度，因为他知道，我是一个需经历红尘磨砺，才能堪破放下的人。虽然，我从未出过寺门，也不知前路何方，归处何在？

出家人无处为家，又处处是家。心安处，便是家的所在。

此时，有冷风簌簌袭来，不胜寒凉。我盘坐的蒲团，尚有一丝温热。未起身，倦起的灵魂已碰触到一丝凉意，这是来自远古的寒凉，及那个未知世界的不安。这凉意足以除去一切的狂妄与忧思，令我安静清醒。
    禅门之人，一向闲云野鹤，或隐山林，或住水边，三衣一具，随缘任运。我才发觉，除了僧衣，石钵，还有半知半解，我一无所有。

万般不舍，不觉间，早已泪满衣襟。禅心不语，万念成空静。

我深深拜别，如同一粒芥子，步入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