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讲 | 从未止于绝世精品书法的《兰亭集序》

兰亭集序

王羲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讲解文稿

兰亭，这是一个地名，位于现在浙江省绍兴市西南边。相传，春秋时期的越王勾践在此地种植兰草，汉朝时设置驿亭，所以被称为“兰亭”。东晋时期，王羲之和一伙名人文士在这里集会作诗，把这些诗编在一起，由王羲之写下这篇序。

王羲之，晋人，大书法家，后人尊为“书圣”。他的家族本来住在琅玡（今山东临沂），琅玡王氏是大族。晋朝衰败，北方少数民族兴起，晋朝的皇帝一再被俘，有的被杀。北方无主，琅玡王司马睿在建康（今南京）即位，北方的精英大规模过江南迁，称为“衣冠南渡”。

长江下游之南，我们说江南，史书称江左，古人在地理上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据说是因为政治中心长期在北方，迁就江北的视线。张大千画《长江万里图》，就把上游发源画在画卷的右边，下游入海画在左边，据说就是遵照这个惯例。也称江东，项羽八千子弟起江东，长江自西而东，到了安徽，河流的方向偏北，有一片土地在长江之东，所以晋室南渡也叫东渡，史称东晋，称东渡以前的晋朝叫西晋。

琅玡王家家世辉煌，王羲之曾祖、祖父、父亲、他自己都做过大官，东晋时与谢安一族并称“王谢”，后来“王谢”成为豪门望族的代称。刘禹锡有诗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羲之留下很多典故。当时东晋有一位大臣，名叫郗鉴，他想在王府子弟中选一人做女婿，于是就派人前往观察。王府子弟都规规矩矩对待郗鉴派来的这位使者，唯独王羲之躺在东床上，而且还露出肚子。使者回去报告所见，郗鉴便选中了王羲之，看中的是王羲之的那份豁达。因此女婿被称为“东床”，后世就用“东床坦腹”形容名士作风，或是用“东床快婿”称赞女儿嫁给好人家。

王羲之爱鹅成癖，传说他喜欢观察鹅游水时鹅掌的动作，以提高自己的书法用腕技巧。也有人认为他是观察鹅游泳的姿态和波纹，体悟行书的线条之美。山阴有一道士，希望王羲之能为他抄写一部《黄庭经》，他精心饲养白鹅，赠予羲之，再提出写经的请求，王羲之答应了。后来这部《黄庭经》又被称作《换鹅帖》。

《晋书·王羲之传》也说，王羲之爱鹅，他听说会稽有个独居的老太太养了一只鹅做伴，这只鹅的叫声很好听，王羲之派人去想买过来，老太太不卖。有一天，羲之亲自去拜访这位老太太，看她家的鹅，老太太听说贵宾临门，心情紧张，惭愧自己没有能力好好地款待，就把这只心爱的宠物杀了，王羲之驾到，老太太端上一盘鹅肉。

文章详解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癸丑：这是天干地支纪年法。癸，十天干之一；丑，十二地支之一。干支组合纪年，每六十年一个周期，称为一甲子。

“修禊”是古老的风俗，大家到水边洗濯，据说可以“去除不祥”，本来是提倡郊游健身，为了使之成为公共活动，加入了神话的成分，这样便于发动大众一起来参与。端午提倡卫生，重阳提倡健行，也都加入了神话。到了文人名士手中，诗酒当然是必有的项目。

“禊”有春禊、秋禊之分，春禊在三月上旬巳日举行，古人也用天干地支纪月纪日，“巳”是十二地支之一，三月上旬必有一个巳日，但每年未必在同一天，就像美国的母亲节定在每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一样。到王羲之兰亭修禊的时候，春禊已固定在三月三日，所以他说“暮春之初”。

东晋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王羲之与谢安（军事家、政治家）、王蕴、支遁（高僧）等名士，及其子王凝之、王徽之等四十一人，一同到会稽山阴兰亭的水边消灾求福，饮酒赋诗，本文就是为宴集赋诗所作的序。

暮，你仔细看这个字，日在草中，表示太阳在西方地平线上一天最后的时光，引申，一年将尽、一生将尽都可称暮。暮春，春天最后一个月，一月孟春，二月仲春，三月季春，亦称暮春，九月亦称暮秋。当然，这里说的三月、九月，都是农历，跟我们现在使用的阳历不一样。

这篇文章以记叙开始，记事五要素：何人、何事、何时、何地、何故，都交代清楚，简明生动。严老师我是做新闻记者出身，学习过写新闻通讯的基本方法，知道要在新闻开头具备这五个要素，称为5W，想不到王羲之已老早做了示范。

若单纯为了叙事，“永和九年”一句就够了，再加一句“岁在癸丑”，这是骈体句式。骈体就是两两相对而成篇章的文体，常用四字句、六字句，所以也被称为“四六文”。后面还有许多相似的句子并列对称，这样写可以造成开阔的气象。本文篇幅虽小，格局却很大，跟这种形式有很大的关系。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修禊的现场风景很好，成语“应接不暇”，说的就是山阴这里的景色。这个成语本是形容山阴的风景太美太多，叫人来不及看。后来引申使用，指要应付的人、要对付的事太多，忙不过来。

在这里，“修”的意思是“长”，与短相反。“修”，饰也，本义是用线条构成图案作装饰，线条形状很长，引申出“长”的意思来。比如“修竹”，意思就是竹林很高。

曲水，挖掘水沟，引导流水弯曲环绕。流觞，各人分坐于曲水之旁，把一杯酒又一杯酒放在水上，酒杯顺流而下，流到谁面前谁就拿起来喝。他们一边喝酒一边作诗。

“觞”：酒杯叫觞，杯中有酒（一杯酒）也叫觞，劝人饮酒也叫觞。一觞一咏是个很热闹的场面，喝酒，劝酒，一句一句地作诗，一句一句念出来听，一面念一面修改，念自己刚写成的诗，也念别人刚写成的诗，不需要音乐助兴。

丝，弦乐器；竹，管乐器；管，管乐器；弦，弦乐器。音乐演奏以管弦为主。丝竹管弦重叠，表示大乐队，故曰“之盛”。文言文中也经常用“丝竹”来代指音乐，不用具体翻译出来，比如“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杯中有酒，如何能在水中漂浮？大家可以从物理的角度来思考一下。这里牵涉酒杯的造型和材料，古代的酒器可能用兽角，觞、觥，都从角。后来用铜，形状如斗，历史上有用“斗”打死人的记录。后来用瓷，这些酒杯都很难浮起来。

有人说，曲水流觞用的酒杯是漆器，杯形扁平，两边有翅，增加浮力。有人说酒杯放在荷叶上，不知“暮春之初”荷叶有多大？晋以后有人用木杯，什么木料不影响酒的色香味？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

幽情：幽雅，非一般人可懂；幽深，不能随便说出来。情，真实；幽情，内心深处的真实。酒后用诗说出来，畅快。

修禊之乐，得地利人和。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是，在古文中一般都翻译为“这”，是日，就是这一天。这天天空晴朗，空气清新，春风和畅。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有庄严神秘感，故曰仰。动植矿物都在地上，人为万物之灵，出乎其类，故曰俯。

修禊的快乐，得天时。

严鼎中学语文荣誉出品

文稿｜严鼎

音频 | 严鼎

排版｜张金香

统筹｜孟滕玲 张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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