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讲 把道德放在社会生活的合适位置

1、《把道德放在社会生活的合适位置》（苏力）

    此文原发表在《东方》，1996年第5期，修改稿在《制度是怎样形成的》（P58）。我将之写成稿子，录为《人文周末》节目。

【道德滑坡】

博克（Derek Bok，1971年担任哈佛大学校长，也是第一个非毕业于哈佛的哈佛校长）说：“有过这样的时代吗？公众认为社会道德水准正在提高？”

1、贪污腐败随处可见

2、职业道德普遍缺失

3、违法犯罪急剧增加

4、学术造假、师德败坏现象比比皆是。

【原因】社会转型期

我们正从“社区到社会”的转变中，或者说从熟人社会到陌生人社会。这种转型伴随着城市化和大规模人口流动。

其一，在熟人社会，人们恪守道德；但对陌生人，我们不可能做到墨家认为的“兼爱”，更容易做出不道德的事情。

其二，熟人社会存在大量“非正式社会约束机制”，例如“生育、疏远、流言蜚语、以牙还牙的报复”等。但陌生人社会显然不具有这些约束机制。“交往方的不特定，交易机遇和对象的众多，使得交易可以是、而且往往是一次性的。一些人甚至不希望、没有愿望、也没有必要建立一种长期的个人关系。关系的萍水相逢化，不仅容易产生不道德的、败德的行为，而且更容易逃避各种社会制裁，包括社会舆论的和正式的制裁。”（P59）

其三，转型客观上也要求某些规范和秩序的突破。（比如对家族或社区的过度忠诚，从一而终的观念，嫁鸡随鸡的观念）“在一个社会中，如果人们的行为总是固执于先前的‘道德’规范，或者一个社会现有的道德过于强烈，以致不允许个体有任何越出社会现有道德规范和道德意识之外的行为和思考，社会就不可能生成与变化的社会生产生活方式相适应的新的行为方式，不可能形成新的道德规范，也就不可能促成社会的变化；这个社会就会变得僵硬，从长远来看，没有希望。”（P63）

其四，新的、有效的规范还未形成，而且也不可能短期内形成。（比如节约用水，对南方农村来说，就完全不可接受）这个时候，人们依然根据各自的直觉、本能、习性和习俗做事，这也很容易发生规范上的冲突。这个时候，个人往往感觉到道德滑坡，人心不古，“尽管事实上并不那么大，只是无法适应社会规范的多样化而已。”（P60）

【错觉】

“一个社会的社会风气好坏与该社会中个人的道德观念实际上没有太大关系，至少没有如同人们想象的那么大的关系。”（P60）也就是说，个人道德观念好，并不必然有一个社会风气好的社会；相反，“即使先前的社会风气比较好，大多数人的行为都比较符合道德，我们也很难说先前的社会道德水准高。人们之所以那样行为往往是出于社会的流行，会得到社会的褒奖，或不这样行为，会受到某种社会制裁。”（P61）

事实上，我们也不可对道德有过高的期待：

（1）“道德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实践，是在社会生活中逐步内化的，而不像2加2等于4，是一种可以简单传授普及的知识。”所以，道德教育其实很难成功。

（2）“道德实践往往不能给实践的个体带来通常意义上的利益，更可能带来的是某种物质利益的损失。”所以，“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我可以希望，却无法使社会上绝大多数人这样做。绝大多数人都是不带贬义的机会主义者。”

从这里，我看到苏力对钱理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一种思考：

“他们在某些社会环境下的行为似乎符合某些道德原则或信条，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刻他们道德水准高，或是他们头脑中有什么坚定的道德信念或准则，而仅仅因为这种行为方式对他们的生存更为有利、有效，与他们养成的习惯更协调和便当。换一个环境，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可以轻易逃避处罚或制裁（当然，其中某些处罚和制裁的合理性也许值得探讨）的环境，他们的行为就可能不‘道德’了。”（P61）

【合适位置】

“我并不认为社会的问题仅仅是，或主要是一个道德问题；那种将一切社会问题甚或是主要问题道德化，似乎解决了道德问题就解决了社会根本问题的倾向实在是我们许多人探讨社会问题时一个很大局限的——如果不是一个错误的——进路。”（P61）

苏力的主张是：

1、认识到道德作用的有限性。道德教育应当坚持，但不能指望过高。“那种把道德过于神圣化的做法也许其本身就隐含了不道德的社会实践的基因。”（P66）

2、真正的方式是：加强法制建设

3、推动职业道德建设，其结果是“道德规范多元化”。（我们也要明白职业道德与一般道德的抵触，比如道德反对投机，但股票和期货是正常市场行为；道德要求真诚，但律师要忠于自己的雇主；道德要求人人平等，但企业有董事长和CEO，需要服从）。苏力指出，各行各业缺乏职业道德建设，所以都在套用一般的社会伦理规范，由于缺乏具体的、可操作的职业道德规范，执行难度很大。

【道德进步的相对性】

“社会道德的某种‘进步’或‘发展’同时也就是道德的某种‘退步’和‘滑坡’。”（P65）

1、隐私VS越轨甚至犯罪，比如贪官的藏匿（有些人并不支持朝阳群众，本质就是他们窥探了人们的隐私）

2、恋爱自由VS某些人玩弄异姓，无数次更换异姓伴侣

3、自由迁徙VS社会不平等，甚至有人沦落风尘

另一方面，“道德的某种‘退步’，在另一个意义上看，也许又构成了某种道德的‘进步’。”（P65）

1、集体主义缺失VS个性自由的张扬

2、冷漠VS少了强加于人、强求一致，社会更为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