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枫蕊
责编 | 天天展颜
2004年4月14日晚8点多，卫春晓刚忙完工作，就接到电话：“你妻子出车祸进了医院……”他心里一炸，疯了似地奔往医院。
急救室里，任长霞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卫春晓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医生面前，哀求道：“求求您，一定要救活她!”
医生告诉他，“任长霞需要立即做开胸手术，但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卫春晓二话不说就签了字，含泪催促道：“赶紧动手术吧，就算她成了植物人，我也要养她。”
手术室的灯固执地亮着，卫春晓在门口不安地转来转去……足足4个小时，他心碎欲裂。
手术室的门开了，卫春晓一个箭步上前，紧盯着医生的脸。
可医生摇着头对他说：“没有办法了。”
卫春晓身子陡地一颤，狠命摇头，嘴唇哆嗦着。
任长霞活着的时候，忙碌而又充实，她走后，卫春晓手中的烟头，再未熄灭……
任长霞
1983年，任长霞警校毕业，被分配进了郑州市公安局预审科。
不曾想，命运的大手会把她和卫春晓拉到一起。
卫春晓是某厂的一名保安，长相帅气，斯斯文文，有着“厂草”之称。
次年，由于郑州发生一起大案，卫春晓被借调到预审科帮忙。两人一见如故。
任长霞欣喜地发现，卫春晓写得一手好文章，还烧得一手好菜，她芳心暗动。
任长霞对卫春晓说：“虽然你是男人，但不一定打得过我。”
卫春晓脸一红，微笑着说：“咱俩比试比试。”
她胸有成竹，当即摆好了架势。
任长霞
谁知，任长霞一伸手，就被卫春晓抓住了手腕，她惊呼道：“你也会武术？”
卫春晓礼貌地放开任长霞的手腕，拍了拍手说：“我可是擒拿高手！”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此后，卫春晓和任长霞一起交流案件，一起逛公园，一起跑步，一起看电影，一起看书……他们相爱了。
卫春晓的母亲得知儿子和任长霞恋爱后，极力反对，说：“你娶个当警察的妻子，以后有吃不完的苦！”他不以为然。
母亲大怒：“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给我搬出去！”
母亲这一威胁，卫春晓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与任长霞的关系了，当警察，真的太忙，和她在一起，就意味着会失去很多快乐，他犹豫了。
可是，想到自己就要失去任长霞，他的心便隐隐作痛。
纠结几天过后，卫春晓决定继续和任长霞交往下去。母亲无奈，只得默许了。
1987年，两人举行了婚礼，开始了聚少离多的日子。
任长霞和丈夫卫春晓
婚后，任长霞工作繁忙，很少着家。卫春晓说：“她有时候回家不到10分钟，就又出警了。”
这样一来，卫春晓每天忙完工作，还要回家洗衣、做饭、拖地、照顾老人等，累得像头老牛，但乐此不疲。
任长霞大大咧咧，很多事都需要卫春晓操心。比如每天早晨出门，她都会问他：“看看我忘了什么没有？”
每每此时，卫春晓都会急匆匆在家里巡视一圈，再回头向她汇报“忘了”或是“没忘”。这时，任长霞总会嫣然一笑，高高兴兴出门。
有了卫春晓这个坚实的后盾，任长霞心无旁骛，忘我工作，取得了一系列傲人的成绩。
1992年11月，她在郑州市公安系统和市政法战线两次岗位练兵大比武中，双双获得第一；
两年后，她在全省政法战线大比武中，再夺第一。
工作中，任长霞不畏艰险，多次深入虎穴，破获了一起又一起棘手案件。
任长霞的优秀有目共睹，先后被提拔为预审科副科长、法制室主任、市公安部法制室副主任、郑州市公安局技侦支队队长、登封市公安局局长，人们都叫她“女神警”。
任长霞
“女神警”的丈夫，自然也不会太差。
早在两人恋爱期间，卫春晓就利用业余空闲，苦学法律知识，两年后通过了考试。
为了进一步提升自己，卫春晓在任长霞生下儿子尧尧7个月时，去了政法大学进修。
这次，他们掉了个个，换任长霞在家里带孩子、照顾老人，做家务等。
政法大学里，卫春晓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看书，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温习消化。每晚入睡前，他都会拿出任长霞给自己寄来的磁带，听她教儿子喊爸爸的声音，甜甜进入梦乡。
隔三岔五，卫春晓会和任长霞通一通电话。每次通话，两个人谁也舍不得先挂。
几个月后，卫春晓顺利通过考核，取得了律师执业证。他回家后，任长霞得以重新披挂上阵。
接下来的日子，卫春晓凭着过硬的专业本领，从一级律师上升到了三级律师，最后跃升为律师事务所副主任。
一般情况下，出了名的律师薪酬都很高，一般的案子不愿意接。但卫春晓不一样，只要有老百姓找到他，他一律接受，不仅收费少，有时还会免费。
久而久之，卫春晓成为享誉一方的金牌律师。
任长霞全家福
任长霞任登封市公安局长以后，较之前更加繁忙，夫妻俩往往两三个月才能见上一面。大多时候，是卫春晓一个人独守空房。
每个孤寂的夜晚，卫春晓都会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看任长霞的照片，一边对着她说话：“我又给你买了件新衣服，你有空回来试试。你很久没吃肉沫蘑菇了吧？你回来，我做给你吃……”
思念一个人，就会梦见。
梦里，任长霞回来了，他抱着她亲了又亲，梦醒后，发现自己亲的是枕头，不禁哑然失笑。
好不容易盼到任长霞真回来了，可她倒头就睡。他只得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听她均匀的呼吸声，思绪如潮。
好几次，任长霞睁开眼，碰见卫春晓正看着自己，她满脸歉疚，说：“我太忙了，你多担待点啊。”他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卫春晓深知，能见着妻子，已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任长霞
一次，他带着尧尧去见任长霞，左等右等也不见她的人影，焦灼万分。
结果，等来的是任长霞的同事。同事带着他们父子俩，去夜市摊吃了顿新疆拉条子。
拉条子十分可口，但卫春晓味同嚼蜡，内心的失望膨胀得像头大象。他一抬头，撞见尧尧同样失望的目光，心疼不已，不由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快吃吧，吃了我们回家。”
“不等妈妈了吗？”
“不等了，妈妈还在忙。”
“妈妈为什么总是这么忙？”
“妈妈去抓坏人了，你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尧尧撅着嘴，眼泪刷刷往下掉。卫春晓帮儿子擦眼泪的同时，自己的眼睛也湿了。
回家的路上，灯火辉煌，人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一片祥和。卫春晓突地释然：正是有了任长霞们的忙碌，才有了人民的幸福安康。他揽着儿子的肩，走得更快了。
网图
为了不让任长霞分心，那次岳父因中风住院半个月，卫春晓也没有让她知道。
出院那天，父亲给任长霞打了个电话，她火急火燎赶回了家。
任长霞轻轻推开门，看见卫春晓正一勺一勺喂父亲吃饭，顿时哭得稀里哗啦。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唯有踏实苦干，方能不负他的所有付出。
当时，登封市黑恶势力猖獗，形势复杂，加上少林寺游人如织，管理混乱。人们大都不相信，任长霞一个弱女子，能够力挽狂澜。
出人意料的是，任长霞雷厉风行，稳打稳扎，3年时间里，共破获3000多起案件，抓获罪犯4000多人，先后被授予“中国十大女杰”、“感动中国年度人物”等一系列荣誉，登封人民心服口服，敬称她为“女包公”。
如若不出意外，任长霞还会继续做“女包公”。
任长霞
然苍天无眼。
2004年4月14日晚，任长霞在从郑州急赶回登封的高速路上，惨遭车祸，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任长霞牺牲了，登封市无数老百姓哭了：“任长霞是我们的父母官，她的突然离去，真的让人难以接受。”
最难以接受的，莫过于她的丈夫卫春晓。
就在不久前，因长时间没有见到任长霞，卫春晓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任长霞说了句“我在开会”，就匆匆挂掉了。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路过的成双成对的人们，满腹酸楚。
任长霞走了，卫春晓再也等不到她了。几天之内，他眼窝深陷，胡子疯长，流着泪写下一首长诗《长霞，你别走》：
“长霞，你别走，我俩结婚十八载，却常年两地相守，还有许多思念的话，我们没说够……”
任长霞出殡那天，苍天落泪，山河呜咽。长4公里、宽60米的少林大道上，近20万民众神情沉重凄楚，有的手捧鲜花；有的默默流泪；有的哭出了声。大地一片潮湿。
与此同时，公交车不得不改道，花店里的鲜花被抢购一空，商店里的白纸黑布断货，所有娱乐场所关停，甚至有位小伙子，为此推迟了婚期。
看着眼前震撼人心的一幕，卫春晓感到伤心又自豪，他在心里暗暗发誓：“长霞，你走了，还有我。”
6月30日，任长霞被安葬在了登封市嵩山脚下的连天公墓。卫春晓离开时，在墓地前深深鞠了一躬，颤声说：“长霞，你等着我啊。”
任长霞葬礼现场
家里，任长霞的遗像前，摆放着她生前最喜爱的白玫瑰花和百合花，她在鲜花丛中笑。
卫春晓再也抑制不住崩溃大哭，哭声在屋里疾走，落在任长霞的衣服上、鞋子上、牙刷上……
痛哭过后，他抹干眼泪，破天荒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一口，吐出长长的烟圈，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说：“既然生前没有时间厮守，就让我用余下来的时间，把这些年积聚在心底一直想对你说的话，慢慢讲给你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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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归悲伤，但卫春晓自己说过的话不会忘。
任长霞去世没多久，他便放弃了律师事务所的高薪，去乡村做了名法律顾问。
“村里来了位免费律师。”
“任长霞的丈夫和她是一样的人。”
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喜悦地奔走相告。
在此之前，有太多人因请不起律师，无奈放弃。
接下来的日子，但凡有乡亲前来求助，卫春晓都笑脸相迎，侧耳细听，然后认真查阅卷宗，凭着扎实的法律功底，打赢了一个又一个官司，乡亲们都亲切地叫他“活菩萨”。
“活菩萨”也得吃饭，但卫春晓坚持分文不取，以至于他和儿子，2008年还住在70年代建的40平米的老房子里。
要知道，卫春晓的很多同事都住着宽敞的房子，开着豪车。
有人问卫春晓何苦这样？
他低头打开手机，对着任长霞说：“谁让我是她的丈夫呢？”
卫春晓永难忘记，和任长霞的最后一次相聚。
任长霞
2004年3月的一天，卫春晓带着儿子去见任长霞，她当时带了位老人来，四个人一起吃饭。
饭罢，任长霞对卫春晓说：“你一定要帮帮这位老人。”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原来，老人70多岁，育有三个子女，三个子女都很不孝，待老房子拆迁款下来后，就把老父亲赶出了家门，老人决定把子女们告上法庭。
然而，卫春晓对赡养类官司的业务并不熟悉。为了赢得官司，他没日没夜地研究类似案例。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卫春晓赢得了官司。遗憾的是，任长霞没能等到卫春晓帮老人打赢官司的这一天。
当晚，卫春晓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站在任长霞的遗像前，激动地说：“长霞，你交代的任务我完成了，你一定很高兴吧。”
任长霞双目含笑，嘴角上扬。
时间一长，卫春晓瘦了，老了。
同事们看着心疼，都劝他别再拼命了。
卫春晓淡淡一笑，说：“我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告慰长霞在天之灵。”
任长霞曾说过：“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公安干警最引以为豪的地方，你身为律师也是如此。”
他铭记于心。
任长霞墓地
任长霞走后，卫春晓思念得很辛苦，经常一个人抽闷烟。
尧尧说：“每次看见客厅里的一堆烟头，我就知道爸爸又想妈妈了。”
有同事说：“忙完工作的时候，他总是郁郁寡欢地抽烟，我们就知道他又想起长霞了。”
无数个黄昏，卫春晓披着风尘回家，总是第一时间跑到任长霞的遗像前，向她汇报自己一天的工作：
“今天我帮几个农民工讨薪成功了。”
“今天，一个混混被拘留了。”
“今天，我帮一个卖菜的大娘打赢了官司。”
……
任长霞静静听着，一脸欣慰。
卫春晓
偶尔，卫春晓也会感到满足，自己再也不用整日为奔波在外的妻子提心吊胆，再也不用带着儿子远赴登封去见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她就风一般出了门……她就在家里，想见就见，想说话就说话。
不曾想，就是这样的美好，老天也会剥夺。
2008年10月29日上午8时，尧尧起床上厕所，碰见爸爸在卫生间梳头，问了句：“您是要出去吗？”
卫春晓回答说：“我还想再睡会。”
尧尧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径直回到了房间。
谁知，他刚关上门，爸爸就急促地敲门说：“尧尧，你快开门，我的手和腿都不听使唤了。”说完，轰然倒地。
尧尧飞快拉开门，火速把爸爸扶上了床。
卫春晓口眼歪斜，说话含混不清：“我估计是……脑出血，你赶紧……把我送到医院。”
尧尧随即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任长霞和卫春晓合墓
10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来，但卫春晓已陷入深度昏迷，待送到医院进行抢救时，心脏已停止了跳动。医生心痛地说：“这是高血压引起的脑干出血，也有可能是因为思念过度。”
闻听噩耗，乡亲们纷纷前来为卫春晓送行，现场哭声一片。
花丛中，卫春晓一脸安详，他太累了。
遵照卫春晓的遗言，尧尧把父亲和母亲葬在了一起。
从此，卫春晓和任长霞在一起，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每年清明节，连天公墓里，前来悼念任长霞和卫春晓的人们络绎不绝。他们夫妻俩永远活在人们心里。
正应了那句话，“一起共担风雨，彼此互为后盾，才是夫妻一场。”
好，谢谢主播。
不重的名
他们两人都不要太拚呀，老人和孩子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