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好友曹树凤推荐美文，作者凌遥，摄影曹树凤。

春

有人说，天上人间终于等来与春雷缱绻。有人说，春天，心急如焚。

昨日惊蛰，雷没听到，小雨落了一天。古人说，春雨一滴贵如油。又说，春雨一滴，福量无边。一个“春”字，将上下五千年撩拨了个遍，时间的庞然无情在它面前也只能喑哑无言。因为有它，人可以坦然喊出旦旦誓言。因为有它，每一年都如同初见。被生命碾压如枯草，又因着它，重新无知无畏地澎湃荡漾。

很晚才懂得春的美好。少年时的兴奋都是伪装出来的，那些被挤压在层层书本里的鲜活，并不能撞击一颗不懂苍老的心。早年“踏青”，更像一场吃喝玩乐的名目，风暖花香，倒也轻快自在。

不知是哪一年，忽然之间抬头，看见一树的懵懂莽撞，怯生生毛绒绒，透着阳光，薄如蝉翼的欣喜。就此一瞬，仿佛与天地神通。贯穿一冬的隐忍克制，终于有了一个温柔出口，可以这样小心友善，轻轻地探出头来，对世界说，嗨，你好。

事实确是心急如焚的，那压也压不住的危险欲望。人们用轻佻暧昧的用词，精准描绘属于春的心理，无出其右者。不以意志为转移，不被境遇所牵绊，随着阳光日渐一日的轻薄明快，花香愈浓，蜂忙蝶舞，你就不可抑制难以自察地，春情四溢。

春是一个危险的季节，像少男少女般不问结果，不负责任。它不仅催情草木，也催情人心。人心是一颗种子，在或干燥或潮湿的泥土里悬梁锥骨，被虫咬，被鸟啄，偶尔难免被世间浊流吞没倾覆。只待那一声召唤。

如树木般的枝桠上，也会长满密密麻麻的绒毛，将全新能量输入，再输出。全世界都是历经沧桑的饥渴，全世界都是婴儿的好奇，全世界都是故事刚刚发生时的，无知者无畏。

转角遇见了谁？遇见谁是谁。遇见谁都是久别重逢。嗨，我们在一千年前的春天擦身而过，又在五百年前的船头同撑一把伞，还有三百年前最后一场春雨，模糊了你的背影。怪不得这样熟。你说上句我就知道下句。你撩了一下头发，我就知道你要下雨。你眼角那颗痣，是我们前世一起放飞的鸽子，它盘桓在命运的网格里不肯离去。

都是春天惹的祸。

满屏春光乍泄，短兵相接。这里的花开了，那里的水绿了，十里春风吹的都是爱恨情仇。再疮痍的心也要挣扎着开一片姹紫嫣红。皮肤吹弹可破，心意却婉转阑珊。暮色不再安分，连料峭空气中也游离着久别重逢的怦然暗喜。夜尤其长，长得包裹不住寒被的温度，在梦中都要火光四溅。

都是春天惹的祸。

枝条上的嫩绿渐渐成熟，阳光将一颗玲珑剔透心灼烧成几瓣相思，毛绒绒的试探被夜雨淋湿。翌日新晨，花浓更甚，好戏连台。

醉一场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