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 异秉 一九八一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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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全集(1)小说卷》这是的第二十六章。全集正在制作中,主页可见。

《异秉》是汪曾祺1980年贡献于文坛的一篇力作,也是对1948年旧稿的改写,凝聚了三十多年创作空白期所积蓄的生命体验,充分体现了他在艺术上的追 求:他对中国民间普通人坚韧活泼的生命力和生活情味的崇高敬意,对小人物某些无伤大雅的缺点的善意揶揄,绝对避免新文艺腔的一丝不苟的白描,看似略不经意 实则匠心独运的谋篇布局,以及语言的精到、分寸、传神。这以后的《受戒》《岁寒三友》《大淖记事》《故里三陈》顺流而下,将《异秉》的境界加以扩充、深 化,故《异秉》也是复出后的汪曾祺创作上的一个转折点和新的起点。

《异秉》作为1948年一篇旧作的“改写”,很有象征意味。一方面,通过旧作的改写,汪曾祺晚年的文学生涯有效地突破了他身体所在的“新时期文学”的体 制,而与现代文学的超然的精神接通;另一方面,毕竟是“改写”,所以又可以从他在现代文学末期已经达到的境界再次出发,凭着多年积累,在“改写”中更上层 楼。

对比他四十年代的作品,彼时结构章法上具有明显的因为学习外国现代文学未能神而明之地化用所造成的新文艺腔。这种新文艺腔虽然在结构上勉强统一了作品,却并没有给作品带来意义上的完 整性。改写之后的《异秉》克服了这一点,不仅洗净了新文艺腔在结构上的勉强,更把散乱的生活现象统一在卑微的小人物同样卑微的深藏不露的中国式的模糊信仰 层面——统一于汪曾祺小说的弥漫性的精神背景。

 相比起来,文字细节的变化尤其重要。《鸡鸭名家》写小鸡小鸭的可爱,“看它们在竹笼里挨挨挤挤,窜窜跳跳,令人感到生命的欢悦”,这句完全是中西古今杂 交,“挨挨挤挤,窜窜跳跳”是方言,是本土化文学,“令人感到生命的欢悦”则是外来的新文艺腔。另外写种地和养鸭的分别,说“种地不是一个人,撒种、车 水、蓐草、打场,有歌声,有锣鼓,呼吸着人的气息。养鸭是一种游离,一种放逐,一种流浪”,这不仅是沈从文作品中常见的杂糅,也是80年代以后文学作品中不仅常见而且变本加厉的杂糅。《异秉》的原稿应该也是这样罢,但我们看改写过之后的《异秉》,类似《鸡鸭名家》的这种文字上的杂糅已经不见了,而《鸡鸭名家》纯粹建立在中国语言文字和民间口语基础之上的伸缩自如自然贴近的语言,则得到发扬光大,一统天下。